第十章(第2/4页)
康嘉看着他。
“你看,”她说。
“看什么?”
“你不好意思见到我,因为我爸爸昨天去世,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我,所以你就故作聪明瞎扯一通。接着你马上就提到警察,我们还是摆脱不了这件事。”
“聪明的小孩。”
“我不是小孩子,”康嘉严肃地说,“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此外,管家他姓——”她浅浅一笑,“班扬。”
麦特笑笑。
“是约翰·班扬【注:John Bunyan,1622~1688,英国作家及传教士,著有《天路历程》。】,还是保罗·班扬【注:Paul Bunyan,美国民间传说中的巨人樵夫,在其饲养的公牛“宝贝”的协助下,经常完成惊人的功绩。
】?”
“很奇怪的名字吧?亚瑟说很土。”
“哈里根小姐,我知道这么说你哥哥对你而言很残忍,可是我必须坦承我早就料到令兄会这么说。”
“你不喜欢亚瑟?”
“不怎么喜欢。”
“他也不喜欢你。他说你来了之后才发生这一切麻烦。”
“唉……不是吗?”
“啊哈。后悔来这儿?”
“不会。”
“我也不会,”她伸出手,“握手。”
麦特在他身旁坐下,伸直一双长腿,闭上眼睛,头向后扬。
“阳光真舒服,”他喃喃自语。
“我可以再当个聪明的小孩吗?”
“当然。请说。”
“你心里想着:‘这一切都很美好。这儿很舒服,她是个甜美的小女生;可是她的态度不像个昨天晚上才遭父丧的女儿。’”
她的声音有点沙哑。麦特睁开眼睛,发现她正站着。
“可是我能怎么办?”她继续哀怨地说,“我们不一样。大家都是。我没办法像艾伦姑姑一样成天花时间为他祷告;或者像约瑟夫伯伯一样埋首做他自己的工作;更没办法像亚瑟一样闷闷不乐地晃来晃去,说些差劲的话。而且我不要哭,那太孩子气了。”
“你可以坐下来和我谈谈,别再担心我怎么想,这就是你可以做的事。还是我们来打槌球?”
“我想我还是说出来好了……我今天休学了。”
她还年轻,所以说起这件事的口气像犯了滔天大罪似的。
“谁没休过学?”
“可是我的情形不同。我可不是说休学就休学。你知道,是乌秀拉修女要我休学的。”
“修女给的建议可真棒啊。暗中破坏我们美国的教育体制,这就是她正在做的事。我可以抽烟吗?”
“你抽啊。你知道,好奇怪,她要我昨天晚上整晚都陪着艾伦姑姑,也要我今天早上陪姑姑去做弥撒——听起来好像去赎罪似的,不是吗?可是我想你大概不懂。”
“我还以为赎罪就是去做告解的时候付钱。”
“付钱!”她那西班牙兼爱尔兰式的脾气突然爆发。“哦,”
她稍微平息了一些,“一般人还真的相信这些蠢事呢。做告解并不必支付分毫,赎罪就是做一些补偿——通常就是念一些祷告文。”她突然联想起某件事而大笑起来。“我记得那是亚瑟十八岁时发生的事情。某个礼拜六,他佐完告解回家后到我楼上的房间来——那时我正在替我的洋娃娃举行茶会——然后他说:‘你知道我在圣礼中说了些什么吗?’我猜他说了五次‘我们的天父’和五次‘万福玛莉亚’,我最糟糕的时候曾经这么做过。接着,他大笑着说:‘不对。三次玫瑰经。我现在是个成人了!”’
“恐怕我只是个非天主教徒的蠢蛋。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
“我就怕你不觉得好笑,”她叹了口气。
“不过乌秀拉修女为什么叫你休学?有什么我不明白的原因吗?”
“我也不明白。我不知道,真烦。我们从教堂回来之后,我打电话给她,告诉她艾伦姑姑所做的每件事情。她特别想知道艾伦姑姑有没有去做告解和领圣餐。”
“那她有吗?”
“只领了圣餐。艾伦姑姑每天都会领圣餐,而且我想她以后也都不会改变。不过,我想这又是另一件你不懂的事了。”
“我想也是。”
康嘉直视着他。
“你不喜欢天主教徒吧?”
“我对他们没什么意见,”麦特面红耳赤,“这是个自由的国家。但我妈妈是个老派的‘不可知论者’【注:由英国生物学家东T·H·赫胥黎在一八六九年提出的,他对基督教神学教条表示怀疑,但又拒绝无神论。】——你知道,就像托马斯·藩恩【注:Thomas Paine,1737一1809,英国作家,政治学者。】和罗伯特·英格索尔【注:Robert Ingersoll,1833一1899,美国不可知论学派代表人物。】说的:‘让人们从神职人员的暴政中解放!’恐怕我一直忘不了这点。”
“我妈呢,”康嘉淡淡地说,“相信上帝。不但爱他并且侍奉他。她视力不好,去世了。”
这番话很奇怪。接着一片静默,麦特反复思量这句话究竟有什么含意。
“她眼睛不好,去世了……”
不知怎的,听到她这番话,他突然再次想起那间书房、一个受到惊吓的女孩,以及一本掉在地上的书——正好摊开在莨宕碱那一页。
班扬站在法式落地窗旁。
“葛瑞格·蓝道先生要见您,小姐。”
“哦。烦死了。你跟他说——就跟他说我身体很虚弱。”
“身体很虚弱?很好,小姐。不过单纯的头痛是不是比较合理些?”
“去啊,”麦特催促她,“去见他。葛瑞格是个好人,你让他吃了很多苦头。”
“怎么说?”
“嗯,首先是你要当修女这件事。你无法想象他受到多大的打击。他变了个样。假如你现在又拒绝他……”
“好吧。班扬,你去带蓝道先生过来。”
“他希望和你单独见面,小姐。”
麦特起身。
“我去书房。去看看那些文件也好。”
“别走,”康嘉坚决地说,“留下来。”
葛瑞格看到麦特时显然吓了一跳。他打招呼的方式还算友善,但他显然完全忘了周末时麦特如何想尽办法和宿醉的他说话。
寒暄了一番后,葛瑞格·蓝道转向康嘉,并握起她的手。
“这件事真是可怕,”他热切地说。
“是的,”康嘉只说了这么一句。
“我了解你的感受。之前有好一会儿,我甚至自问是否应该在这种悲伤的时刻打扰你;可是我觉得最起码我可以当你的靠山,女人需要一个可让她哭泣的肩膀。”
他想表示同情,但却让人觉得可笑。
“我已经有了一个肩膀了,”康嘉松开手。并指向麦特,“我手都握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