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柩之城(第6/15页)

“这座楼就一个大门。”穆哈对我说,“看样子得有三四个月没人进来过了。”

与明亮的教学楼不同,实验楼的窗户较小,因此楼里面显得有些阴森。我紧紧跟在穆哈后面,在下面两层楼仔细搜寻半天,看到了许多实验仪器和矿石标本,还有貌似后来探险者以各种文字在墙上的涂鸦。

我和穆哈坐在研究室仓库里硕大的电缆轴上休息。穆哈抽着烟,似乎情绪不佳——如果上面两层楼里再不能发现什么,那么这栋楼又是白跑了。

他抽完烟的时候,我也总算把自己面前那堵“水泥墙”整理了一下。我们俩站起来又朝三楼爬去,心里默默祈祷着能发现点什么。但是三楼似乎也让我们失望了,我们接连检查了几间屋子,都失望而归。

“就剩下最西边那间了。”穆哈指着说,“真希望在那里发现你们那位失踪的董事长。”

“我虽然希望,但不抱幻想。”我耸耸肩。

穆哈似乎有些过于郑重地推开那间屋子的房门,我们俩惊呆了。这间屋子确实给了我们提示,但这里既没有浦莹的身影,也没有能帮助解开谜题的线索。它所呈现的东西将我们带进了更深的谜题中。

在这个屋子中间有一行足迹,它很新,就像是昨天晚上刚被踩出来的一样。但它孤零零躺在房屋中间,既不靠近房门,也不靠近窗户。换句话说,它既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

2

那天,我和穆哈没有再发现什么疑点,唯有实验楼和宿营楼里那两处无头无尾的脚印。

我一度疑心浦莹和吕侃是被这城里来无影去无踪的幽灵给抓走的,连晚上睡觉都不踏实。自己缩在二楼大厅的帐篷里,听到外面狂风摇摆着楼上破损窗户的咣当声和掠过电线的呜咽声,愈发觉得毛骨悚然。虽然二楼的宿营房间窗户玻璃比较齐全,而且地上还铺着厚厚的木地板,但仍有风从其他楼层钻进来,吹着我的帐篷,好像有人在用手晃动它似的。我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外面的一举一动,生怕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突然袭击我们。可外面虽然噪音很大,但除了狂风作弄,似乎也没什么值得担心的事情发生。就在我逐渐放松警惕,迷迷糊糊正要入睡的时候,忽然听到楼梯那里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我激灵一下,顿时睡意全无。我也像郑姗姗那样偷偷把帐篷门拉开一条缝,眼睛贴在上面朝外看去。说实在话,如果不是打个喷嚏就掉冰渣的话,卡德昌的冬夜真是魅力超凡。漫天的月光和星光从脏兮兮的玻璃窗透进来,洗淡了屋里的黑暗。我瞪大眼睛,依稀看到一双脚站在楼梯口那里。

我听到自己的心狂跳起来。我慢慢地一点点拉大帐篷门上的拉链,那双脚却一动不动立在那儿,似乎那个人也在观察屋里的动静。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我几乎感觉到时间就要静止,就连外面的大风都仿佛停滞下来。那个人大概觉得没有人注意到他,脚轻轻抬起来,极慢极静地往楼下走去。

我也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听见楼下传来木门的嘎吱声,确定他已经走出了宿营楼后才匆忙爬起来。我考虑了一下,最后决定先不要叫醒其他人,以免动静太大打草惊蛇,还是自己先偷偷跟出去,看看这个人到底在耍什么伎俩。

想到这里,我在帐篷里穿好棉衣,然后钻出帐篷,走下楼梯,打开楼门。

夜空里星光璀璨,像缀满了钻石一般。星星重叠在一起,乍看上去天上几乎是白茫茫一片。一弯新月安安静静地挂在西边的天空上,我借着光看看表,已经接近凌晨两点了。

在白色的积雪映衬下,任何在雪地上突出的事物都异常清晰。我看到前面一个黑影正朝操场那边走去,他往前走几步便停下来回望一下,仿佛在确认是否有人跟踪。我急忙躲到宿营楼后面的一根电线杆后——他回头的时候我便藏在杆后,他往前走的时候我就又快步跑到前面的一排松树下。

好在那人走了一会儿就不再频频回顾。他迈开步子,目标明确地朝操场东边的滑梯走去。

我瞅准紧靠着滑梯不远的地方有几棵松树,于是趁他全神贯注往滑梯上爬的时候,一个箭步跳到树下的阴影里。

那个人爬到了滑梯上边。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什么奇异的举动,而是缩成一团,静静地坐在那里仰望着西边天空悬着的多半轮月亮。我没有办法,也只好裹紧防寒服,蹲在松树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地观察他。

就这样过了很久,那个人还是缩在滑梯上没有动静。我跟他出来的时候就有些着急,因此衣服也没有穿那么整齐,现在蹲在雪地里被冷风一吹,浑身冷得难受。谁知道,这时大概有只松鼠在枝条上蹦跳着,积雪哗啦啦落下来,直灌到我脖子里。我赶紧手忙脚乱地抖落身上的残雪,还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喷嚏声瞬时被吞没在空旷的西伯利亚雪原上,但因为松树紧挨着滑梯,我满以为这必然会惊动蜷缩在滑梯上的那个人,但他却一动未动。我不禁心慌,便慢慢站起来,走出树影,弓下腰慢慢靠近滑梯,

他仍然没有发觉我,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态,似乎陷入了沉思。我终于忍不住站在滑梯下咳嗽了一声,然而那个人似乎充耳未闻。

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急忙跑到滑梯前,手握住铁栏爬了上去。借着月光我看清了那个人的脸,他是孟宪祜,秃鹰社三剑客的队长。只不过现在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傲慢和自私。那是一张没有生气的痛苦的脸,他的脖子上插着一把不大的匕首,新鲜的血液正从他颈上缓缓流出,然后逐渐凝冻在他的防寒服上。就在那柄匕首下面,我看到一块被纸包着的石头。我捡起它,展开那张纸,只见上面有两个打印出来的英文字母——f(x)[2]。

我心慌意乱地四处张望,但整个雪地里除了我没有别人,只有西边的月亮此时现出赭红的颜色,慢慢朝远处的地平线坠去。

第四章 古拉格的无腿囚徒

1

孟宪祜死亡的现场依然如故,除了我和他的脚印,雪地上没有第三者留下的新鲜痕迹。滑梯被一致认定是案发第一现场,因为我爬上滑梯时他刚刚被刺,而且我一直蹲在松树下,几乎目不转睛地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我亲眼看到了他死亡的经过,但是没有看到他被杀的经过。凶手就像隐身人一般,在我的眼皮下面把这个追求“勇气”、“攀登”、“征服”的学生送上黄泉路。他“征服”的最后一个地点不是雪山或峡谷,而是一架两米半高的滑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