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动魔(第5/6页)

柿丘秋郎清楚地看到了一般肉眼无法看到的胸部深处之物,剧咳接连不断,继而更吐出一大口鲜血。眼看着面前的积血成倍扩大,一股无法言喻的慵懒、厌烦之情蓦然涌上心头。一时间,他只觉得全身发抖,不管如何用手腕撑持,都无法停止抖动。到后来竟有了错觉,好像整个实验室都晃动了,周身燥热异常,有如被烈火灼烤。

“奔马性肺结核!”

他仰天倒在地上,一下子说中了这种身体骤变的情形。

柿丘秋郎是何等不幸的男人啊!

他费尽苦心,好不容易才成功施展了对母猪夫人的堕胎术,但当晚就突然咯血,高烧达到了四十度,只好卧病在床。尽管他的意识相当模糊,而且似乎有些呼吸困难,但他无论如何都要求家人不要去喊他的主治医师白石博士。他为何要躲着名医白石博士呢?难道要不顾生命危险,一直躲避到死?

柿丘并未解释此事,两天后他就死了。紧接着,就是我必须含泪观看的情景——才刚刚二十岁的吴子小姐竟然变成了穿着灰色孝服的未亡人!她日后的每个昼夜,都只能一个人孤独寂寞地度过,悄悄擦拭那永不停歇的泪水。

吴子小姐没有什么亲朋好友,能帮她的就只有我了。白石博士和雪子夫人也忽然开始疏远她,几乎不来拜访。所以我便替亡友柿丘,不,我是以比柿丘多出几倍的忠实来安慰吴子小姐的。

而吴子小姐亦视我如同亡夫的兄弟,任何事都依赖着我,甚至遗产继承的事情都拿来跟我商量。她和我的心从未如此贴近过。

说到这里,我的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一个晚秋的场景。那是柿丘死后两个月的某个早上,听闻吴子小姐答应了那令人欣喜的誓约,我忙拿着新做的整套西装来到走廊,真想快点穿上,别说是下午,现在就想赶到尚未结束服丧的府邸去见吴子小姐。

我解开带子,把衣服往后一抛,只穿着短短的内裤,就这样跳进了阳光普照的走廊,让微温的紫外线笼罩整个背部,用力深深呼吸,然后闭上眼睛。

“町田狂太先生!”

好像有人从庭院的方向走来。我对着刺眼的太阳睁开双目,只见一位三十许间的年轻绅士正朝着我露齿微笑,口中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就是町田。您是?”受对方笑容的感染,我说话非常愉快。

“有些事要向您请教……我就是这个人。”年轻人说着,递来一张名片,我接过一看,上面写着:

私家侦探 帆村庄六

这种名片真让人想要撕烂丢掉,但我依然不动声色地说:“不知您有何贵干?请坐吧,先等我把衣服穿好……”

我正想跳进放衣服的内厅,只听那年轻人淡淡说道:“不行,你一动我就开枪,那你的侧腹就遭殃了。”

我一回头,发现对方的右手上正拿着一把闪闪发亮的勃朗宁手枪。

所以,我不得不裸着身体,将崭新的西装挪到一旁,在走廊上坐了下来。

“你大概有所觉悟了吧!我将以杀害柿丘秋郎的罪名逮捕你,这是拘票。”名唤帆村的私家侦探将一张白纸片推了给我。

“别说蠢话!”我连忙说道,“柿丘是我最亲密的朋友,我们情同手足。你想找可疑人士的话,围着他的女人或庸医可是不计其数呢!”

“这种事不劳你叮嘱,既然你想知道原因,那我就告诉你吧。”

“我受柿丘夫人的委托,搜查证据都一个多月了。别动!事到如今才手忙脚乱,只会污了你的虚名,你给我老实点吧。”

“利用音响振动使妇人堕胎,同时又利用音响振动来巧妙破坏结核患者的病灶,使结核病复发,断送患者的生命,正是你想出了这个可怕的计划。而且,你完全没有把此事告诉柿丘先生,只让他盘算着夫人堕胎的事情,哪知自身的病灶亦会发生激烈振动,破坏结缔组织,最终断送性命。当然,这一切都是你这位物理老师的坏主意。你巧妙地隐瞒了这件事!”

“你故意做出种种安排,将柿丘先生死亡的责任推给主治医师白石博士,或布置成博士夫人因奸情关系将他杀害。”

“但是,对我们内行人来说,这一切都只是非常幼稚的安排罢了。”

“而且,你有一个重大失策。尽管你非常小心,却忘了处理柿丘的日记本。或许你曾读过那本日记,但看到柿丘在日记中只是稍稍提到了那件事,所以就很放心了吧。”

“然而我却没有漏掉那很重要的一行字。今年初秋,柿丘曾在日东人寿的保险医生家里拍了正面和侧面两张X光片。”

“X光片都是从正面和背面拍摄,绝不可能从侧面拍摄,我对此非常奇怪,随后便去拜访日东人寿的保险医生,经过一番旁敲侧击,这才得知你收买了保险公司的外务员和保险医生,让他拍下那张怪怪的X光片,并让他带走底片。”

“町田狂太先生!你肯定是从正面和侧面精确地算出了柿丘先生右胸部那个病灶的容积。讽刺的是,柿丘先生病灶的大小,竟和白石夫人的子宫几乎相同。”

“所以你就想出了这个一石二鸟之计,想让一无所知的柿丘自取灭亡,同时又能把美丽的吴子夫人骗到手上。敏感的夫人奋不顾身扑进你的怀中,当她有了某种程度的确信之后,断然委托我追查真相。”

“被你收买的保险公司外务员和保险医生跟我一起过来了,就在这堵墙的对面等着。如果你想跟他们叙叙旧情,那就让他们进来如何?你们叙旧的这段时间,就让我搜查一下贵宅,没准能发现你这位振动魔用来算数的纸片——对了,听说柿丘原本具有不符合资格的寿险,而你却帮他投了巨额保险,以便杀死他后领取巨额的死亡理赔金。这一类的证据,没准都能找到呢。你还有没有想说的话呀?”

这位名唤帆村庄六的青年侦探,一下子就揭穿了我的真面目。

之后整整两年里面,我都是反复出席公审,前些日子连最高司法机关大审院都下了判决,封锁了我的一切诉讼手续,所以我只好开始铺陈这份文笔拙劣的忏悔录。不可思议的是,总算完成手稿的今夜,似乎恰恰就是我能回味旧事的最后一夜。因为我早在前一天就有了预感,所以并未特别觉得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