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令人疑惑的女人

我们是星期二晚上在小木屋里发现露易丝的,我跟她的谈话则是在星期三了。

除了好好打磨自己的耐心之外,星期四和星期五我们是在平安无事中度过的。

葛屈德几乎自始至终都陪伴在露易丝身边,结果两人成了最要好的朋友。可是,有些事情相继迫近。检察官对阿姆斯特朗之死的侦讯将在星期六举行,而阿姆斯特朗太太和年轻的华克医生,将在这天把商人银行已故总裁的遗体从加州运送回来。我们都还没把这俩人逝世的事告诉露易丝呢!

还有,我也担心哈尔斯和葛屈德这两个孩子。他们母亲留下的遗产都在已停业的商人银行中亏耗殆尽,而他们的恋情又处在岌岌可危的状态中。情势显然够糟糕的了,偏偏厨娘和丽蒂又为了如何替露易丝做牛肉浓汤的事大吵了一顿。结果当然是厨娘也不得不离开了。

我想,华生太太非常高兴能把露易丝交给我们照顾。托马斯则早晚都要到楼上去,站在门口向他的小姐问候。可怜的托马斯!他仍有将雇主的利益当成是自己利益的旧观念:一些老一代的黑人都会这样。对托马斯而言,一切事关“我们”。我非常怀念这位刁着烟斗、点头哈腰、不能太过信赖却又仁慈利蔼的老人。

星期四,阿姆斯特朗家的律师哈顿先生从镇上打来电话。因为他接到消息说,阿姆斯特朗太太本人与她先生的遗体将一起在星期一抵达东部。后来,又吞吞吐吐继续说,他受到进一步的指示,要求我中止“阳光居室”的租约,因为阿姆斯特朗太太希望回东部后,能立刻回到“阳光居室”。

我大吃一惊。

“要我们离开?哈顿先生,你一定是搞错了。她还要回到这里来?经过几天前才发生过的事之后,我以为她是绝对不会再想要回来的了!”

“可是,她急着要回来。她是这么说的:‘用尽种种可能的方法,也要把阳光居室腾出来。我一定要立刻回去。’”

我生气地说:“哈顿先生,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我们受够了他们这一家子人了。我是花了一大笔钱租下这幢房子、老远从自己家中搬出来避暑的。而且,城里的房子都已经拆了,正在进行装潢。我在这里待了一周,从来也不曾安安稳稳的睡过一次好觉。所以,我还打算待到我恢复体力为止呢。此外,如果阿姆斯特朗先生去世时便破产了,据我所知事实也是如此,他的太太应该很高兴能摆脱这么一大片昂贵的产业。”

哈顿律师清了一下喉咙。

“很遗憾你做出这个决定。瑞秋小姐,费兹太太告诉我说,露易丝在你那儿。”

“是啊。”

“她知道……两件不幸的丧事了吗?”

“还不知道。她病得很严重,也许今晚可以告诉她。”

“真是悲哀,悲哀啊!我有她的一封电报,瑞秋小姐,我要把它送过去吗?”

“最好是拆开它:把内容念给我听。如果事情很重要,这样能节省时间。”

接下来一阵停顿。哈顿先生拆开电报,然后,用法庭中常用的缓慢语调念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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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妮娜·卡林东。星期一到家。署名F·L·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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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哼一声,复述——遍:“‘小心妮娜·卡林东。星期一到家。’好的,哈顿先生。不管妮娜是淮,我会转述这封电报给她。可是,她现在的病情是没办法小心任何人的。”

“那么,瑞秋小姐,如果你决定……中止租约的话,请通知我。”

“我是不会中止租约的。”

我从他挂上话筒的方式,想像得到他听了我的回答气愤的样子。

我信不过自己的记忆力,一字不漏地写下电报内容。而且决定问问史都华医生,露易丝要多久才会有接受事实的能力。我认为,她不需要知道商人银行关门大吉的事。可是,她继父和继兄去世之事——定要尽早告诉她,否则让她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得知这个惊人的消息,就不好了。史都华医生大约在四点的时候过来了,他很小心的把他的皮袋拿进屋里。在楼梯口将皮袋打开后,他让我看了夹杂在瓶瓶罐罐之中的十二个大黄蛋。

他骄傲地说:“这些是真正的蛋,可不是那些养分不足的东西,它们是真材实料,有些还温和着呢。摸摸看,要给露易丝做蛋酒的。”

他—脸欢喜雀跃、志得意满的样子,离去前还坚持要去餐具室,亲手制作—份蛋酒呢。在他动手做蛋酒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我好像看到了我在城里的精神专科医生威勒比做蛋酒时的影像。我很好奇他是否也曾开过这么普通、又这么美味的菜单。史都华医生在打蛋的时候,开口跟我说话:“前天回家之后,”他因为用力,脸上透着红润,“我跟我太太说,我跟你说了华克和露易丝的事,你不会把我看成是爱嚼舌根的老家伙吧!”

“哪儿的话。”

他显然是为自己辩解,继续说:“事实上,我是在和下人闲聊时,偶然听到这件事的。华克医生的司机一—华克比我还时髦,都是坐着大汽车在乡间到处跑的——嗯,他的司机坐车过来看我们家的女佣,是他把这件事告诉她的。我当时认为有可能,因为去年夏天他们一家人住在这里的时候,华克也常到这里来。此外,华克的司机也刚好提到医生在这片产业的山脚下兴建房子的事。请把糖递给我。”

蛋酒调好了。一滴滴酒液和蛋液一起搅拌,现在,只需最后一个步骤:放在合成器里摇一摇,就成了黄白均匀的蛋酒了。医生嗅了嗅蛋酒。

“嗯,真正的蛋,真正的牛奶和些许真正的波旁酒的味道。”

他坚持要亲自把蛋酒送上楼,但是在楼梯门却停了下来。

“华克的司机说,那栋房子的蓝图画好了。”他又重拾刚才的话题,“是镇上的建筑师休斯敦画的。所以,我自然就相信了他的话。”

医生下楼时,我等着向他提出问题。

“医生,这附近有叫做卡林东的人吗?叫妮娜·卡林东的?”

“我要问的是卡林东。”

这个话题最后不了了之。


当天下午,葛屈德和哈尔斯散了很长时间的步,露易丝则在睡觉。我觉得时间多得不知道怎么打发,就任由惯性支使自己———坐下来把事情好好想过。深思后的一个结果是,我突然起身,走到电话机面前,内心深深的讨厌起这位我尚未见过、这里的人又把他当成露易丝未婚夫的话题人物——华克医生。

我跟休斯敦很熟,在休斯敦还很年轻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他跟安妮结婚之前,我跟他的交情甚至更深。所以,现在我毫不犹豫的打电话去找他。但是,他公司的接线生把电话转给一位机要职员。这位职员又好心的要帮我把电话转给他的雇主时,我反而有点儿搞不清楚要怎么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