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轻生少女(第2/5页)

大队长乐得咧开嘴来:“小张啊,老师看你是大有进步。不仅出口成章,而且对画像有研究,对自己有要求。我不求八分像,六分像就足够了。走,老师请你去教工食堂吃饭。”

说着,大队长就顺手拿了桌子上的饭卡,哥俩有说有笑朝外走去。

很快到了发榜之日,这一天,大院里的新警看到同批次的警校同学,问候语几乎都是:“你过了没有?”

查询考试成绩的网站一度瘫痪,张弛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一遍遍地刷成绩。这样的入门级考试,从来没有听到有谁被“关了”的消息。别人都能过,自己怎么会过不了。可其他新警不这么想,这毕竟不只是个面子问题,还直接关系到“铁饭碗”端不端得稳。他还有大队长交付的事情要忙:那幅意义重大的画。

张弛对老太太的出色记忆力感到震惊,密密麻麻的细节记录了两整页,父母的长相简直刻在了她的心里。听着她娓娓道来的叙述,看着她热切盼望的眼神,他真希望自己能够还原她心目中离别多年的双亲,给她些许安慰。他还有个发现,在表述长相时,女性的观察力往往胜过男性,形象思维的确胜出一筹,容易抓住面部特征,或许以后模拟画像时也应该偏重于找女性目击者?

梳理着笔记里的各类特征细节,笔头越发流畅起来,把握一分分累积就变成了自信:年龄、地域、性别、五官,对于有明显特征的人物肖像而言,只要这些要素不缺,描述得越具体,画像的相似度就越高。刚一作完画,张弛就拍了照片在网上给大队长发了过去,只等那边传来道谢的消息。

张弛顿感说不出的轻松,捧着水杯晃悠到隔壁办公室聊天去。小吴看到他来,看了看四下,拉他到门外小声说:“听说我们大院今年有执法资格考试没过的,周围的人赶紧都上网查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这网上不去,着急有什么用?”

“现在能上了,他们几个都过了。”他指指斜对面办公室的几个小青年,“你别不放心上,这考试说重要不重要,可是真没过,还挺麻烦的。你赶紧去看看,至少能放心。”

张弛摇摇头,一边往回走:“网址你报给我下。”

小吴瞪大了眼睛:“这我哪里背得出?外网查不了,在内网的市局法制科网里有链接,能直接点开。”

“我不是没查过嘛,你有经验,帮忙来点一下。”

对方呵呵笑着跟他走:“你还真是不见外,算了,我就好人做到底吧。”

小吴果然熟门熟路,三下两下就点开了成绩查询网页,问了他的信息输进去,考试成绩跳了出来。

两人的脸都有点僵住了。小吴很是尴尬地看看电脑屏幕,又看看张弛,直叹气:“唉,真是中彩了,一般都能过呀,怪我手气不好。不过没事,大不了再考一次。”

张弛没接话,陈庭在门口敲敲门,朝他点点头:“顾师傅好像要找你。”

他没有迟疑,快步朝顾志昌办公室走去。张弛一进门,顾志昌头也没抬:“来啦?”

他嗯了一声,默默地把门关上。一定是冲着考试这件事。

顾志昌不像往常那样示意他坐沙发,而是任他站着,点燃了支烟,抽了一大口才说:“今天找你来,知道为了什么事情吗?”

他不说话,只是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缓缓摇了摇头。

“你其实心里都明白。不过在我说这件事前,师傅要请你帮个忙,私人的事情。”

“您说。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会尽力,如果办不到,答应了也没用。”

“你知道‘樊指导员’吧?”

“就是饭馆的樊老板?”

“对啊,大家都习惯叫他的外号了。今年是他到我们这座城市的第九年了。”顾志昌的表情少有地严肃起来,像是要说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定。

张弛紧锁双眉,眼神聚焦到顾志昌脸上。

“之前因为一场大火,他的老婆孩子走了。具体原因我就不透露了。这件事情,他从来不和别人提,这里知道的人并不多。”

“我不会提起的,您放心。”

“再过一个月,就是他老婆孩子的十周年忌日。他只身来这里的时候,全部家当不过一个双肩包,连老婆孩子的照片也没一张。我希望你能根据我提供的条件,给他们画一幅全家福。”

张弛点点头,沉吟几秒问:“也就是说,我作画的过程也不能让他知道?”

“是的,他也算是我的老朋友了,我想借助你的画笔,给他一个惊喜,给他留一份念想。我也听说了你最近在干的私活。你不会告诉我,因为最近净给死人作画,走了霉运,所以这么基本的考试才不及格的吧?”

张弛忍不住笑了:“这倒是个很好的理由,不过一码归一码,作画是在考试之后。不过说真的,这考试比我想象中的难多了,卷子上的题目都是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

顾志昌用手指朝他点点,面容严肃:“你在我印象里,从来不给自己做错事情找理由,你心里肯定在想,怎么就会没过?那好,我现在来告诉你,为什么资质不及你的人都过了,你却过不了。说到底,还是不够重视。”

张弛避开师傅的眼神,朝背后的书橱里看。顶层的角落里放着一张顾志昌年轻时穿警服的照片,他侧着身,满脸的雄心壮志,阳光在他身旁投下一片阴影。原来当年,师傅也一样朝气蓬勃过,脸上写满了扫平一切罪恶的傲气和野心。如果不是看到这张照片,恐怕他还以为顾志昌大器晚成,从来就没有血气方刚过,一直如此平和稳重呢。

“说你呢!还走神。你看看,这思想不端正,真的害人。你再继续这样,下次还考不过,我看你还有没有脸再穿这身警服!”

张弛惊讶地问:“那么严重?”

顾志昌站起身,恨铁不成钢:“你让师傅说你什么好。这一次不过是偶然,情有可原,但终究还是你没准备充分。第二次再不过,你依然没有执法资格,是打算坐在办公室里帮我们打下手,做纯粹的文职工作?”

张弛自知理亏,无言以对。

“你这孩子别人说你什么问题的时候,我从来都说你好,为什么?因为我看出你这孩子对工作有天赋、有责任心、不看重名利,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但师傅不想你走我的老路,人适当的时候,还是需要在乎别人的眼光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逃不开别人对你的评价,这评价有时候是无中生有,有时候就是添油加醋。你越不在乎名利,专业越是出色,别人对你的关注就越高,这样你的职业风险就越大。你说,你不自我保护,怎么发展自我?好的生态环境都没了,甚至连起码的机会和资质都没有,你发展什么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