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爆炸案
问题就在于,这个“群众”从头至尾都没露过面,选择了在缺失探头的地点用公共电话报警,电话听筒上没有残留任何指纹。是什么“群众”如此细心又足够贴心,让顾志昌和小吴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在一个寻常值班日里走上不归路?
张弛在机场里远远地就看到了顾世,她正在左顾右盼地等他,即使如此,她看起来仍是不乏淡定。她穿着一件象灰色羊毛大衣,围着一条樱桃红的围巾,高挑的身材和精致的面容在人潮中分外引人注目。
“你来了。”看到张弛走到自己面前,她又故作平淡地打招呼,脸上却掩饰不住微笑。
“答应你的事,我只能尽力做到咯。等饿了吧,我们先去垫垫肚子。”张弛说着,顺手就接过她的背包,爱怜地摸摸她的头,有力地牵住她的手,就往餐厅集中的方向大步走去。
顾世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他好奇地侧头一看,她只是低着头,满脸羞红地尽力跟着他的脚步。
没想到冷漠强势的姑娘一旦火候到了,居然是如此小鸟依人般温柔,他松开手,一把又把她苗条的身体搂到怀里,站定了,看着她的眼睛问:“是不放心你爸,还是想早点见到我?”
她被这么一问,羞得简直抬不起头来:“你说呢?”
“我猜猜,都有吧。”张弛满意地搂着她继续走,“你别说,习惯了你爸在左右的日子,每次出差,除了想你,我还真的挺想他的。”
顾世笑盈盈抬头:“我爸就是父爱泛滥,把你简直当亲儿子一样。”
“那可不是,女婿本来就是半个儿子。”张弛一脸灿烂。
顾世无语,轻拍着他:“算你会说,少说两句吧。赶紧吃了就要登机了。”
张弛安顿她坐下,去点了咖啡、沙拉和三明治,端着托盘先把她的那份送到桌前,自己的打包放在纸袋里,只是喝着咖啡,看着她吃。
顾世莫名地抬头问:“你这是干什么,自己怎么不吃?”
“我不饿,看着你吃我就开心。”
“看着我饭都吃不下了?”顾世也开玩笑道。
“哪有,这叫作秀色可餐,我看着你就等于吃了道大餐。”张弛笑着解释道,索性坐到了她的边上。
两人浓情蜜意,有说有笑用完餐,就赶去登机口排队。人群熙熙攘攘朝前挪动,张弛紧紧护在顾世的身后,让她丝毫感觉不到周围人迫不及待的逼近。这时,他叫住顾世,把证件递给她:“帮我拿下,我手机好像有消息。”
顾世不在意地说:“等会儿下了飞机回吧,这时候,如果有要紧事早就直接打电话了。”
张弛看了眼手机号,并不是熟悉的号码,果断摁掉手机,关机。拖着行李箱,继续随着人群往前方挪动。
恐怕多年后,张弛回忆起这一切,会无奈又痛心地摇头。前路的幸福刚刚从机舱的窗户透出一丝光,整个看似已知的航程却很快被厚厚的云层遮蔽了几乎所有的希望,哪怕只是奢望。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倘若一切都从没有发生过,是不是对于他,对于顾世,都会有个相对不那么痛苦的经历。
刚下飞机,两人的电话几乎是同时响起,手机刚一开机,微信汹涌而入,电话紧随其后。他们诧异地互看一眼,就分别接通了电话,眼神依然停留在行李传送带上。
“顾世,你快回来,你爸出事了。”
她的身体一下子抽紧,好像受惊的猫弓起背:“我爸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你慢慢说。”
“顾队值班的时候出了状况,现在人在医院里,具体我也说不清楚,你快点回来就是了。”陈庭有点语无伦次。
顾世想对他说值班能出什么事?交通事故,打架纠纷?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更多的情况也无从了解。
张弛挂断了一个简短的电话,此刻正凝视着她的背影。
他接到的电话是刘队打来的:“情况不容乐观,你陪顾世一起回来,要照顾好她的情绪。”
刘队的语气沉重、严肃,他想让她深呼吸,放轻松,张弛自己正在这么做。她的身体开始不由得颤抖起来,他明白这不是因为寒冷。
顾世把话筒拿得离自己远一些,用尽可能大的声音制止陈庭慌乱的声音。在确认刑警队的人员基本都在赶赴医院的路上之后,顾世扶了下张弛的肩膀,用来平衡快要跌倒的身体。张弛甚至都没能来得及问些什么,她已经从转盘上找出行李。
张弛出示了警官证,有热心的医护人员径直领他们到了手术室门口。顾世的脸色刚刚缓和了些,陈庭从走廊那头快步走了过来:“你们在这里等什么?小吴刚刚进到手术室里,还要等很长时间,这里有我就够了。”
张弛回想起来,小吴和师傅两人是同一个值班组。他又拉着顾世的袖子,找到另一个护士,对方默默快步给他们带路。
张弛明显感觉到,顾世的手越拉越沉,简直是在拖着她走。在靠近房间门口的时候,她泪流满面地停下了脚步。他静静等着她,在病房门口驻留了不到一分钟,顾世深呼吸一口气,急匆匆走了进去。
这个病房很安静,安静得气氛有点诡异,里面只有顾志昌一个床位,靠近门的一侧拉着帘子,最先看到的是他一只没有什么血色的脚。
陈庭陪他们走了一段,告诉他们,爆炸发生时,小吴正在向报警人了解情况,顾志昌准备靠边下车。那一声巨响就在顷刻间把他们的人影埋在了蘑菇云里头。至于哪里来的炸弹,谁在爆炸余尘里乱刀砍伤小吴,现在都还在调查中。
“调查中”,这是他们工作中的高频语,蕴含着希望,也常常包裹着绝望。在外人听来只是冠冕堂皇的外交用语,对于民警,却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个泥坑,即使你愿意在其中为了一点点线索摸爬滚打,人们似乎也大多只会看到郁结于泥潭的被动和纹丝不动。
张弛尽力撇开脑子里徘徊不定的这三个字,继续往里走。周围的一切都变成慢镜头,时间有点凝固,顾世的脚步越来越快,走到了他的身前,突然又停了下来,他看到床上有个人盖着医院的白床单。确切地说,是白布,没有一丝杂质的纯棉白布。
师傅的胸口部位有一大摊血渍,旁边的吊架上挂着几瓶点滴,氧气机在运作着,周围并没有医护人员。
应该是情况稳定了,顾世好像稍稍松了口气,她走上前去,拍拍他的一侧:“爸,现在我们在医院了,安全了。”
没有应答。顾世意识到手感有点不对。她诧异地靠上前去,轻轻撩开他身上的布。
父亲的眼睛微睁,整张脸异常苍白,鼻孔里还有已经凝结的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