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3页)
亨莉埃塔暗忖,我爱秋天。它比春天要丰富得多。
突然之间,她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幸福感——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可爱,以及她对这个世界的强烈热爱。
她想,我永远也不会比现在更快乐了——永远也不会。
她在那儿停留了一会儿,极目四望着那个似乎在游动并融化的金色世界,被它无以伦比的美夺去了神智。
之后,她沿着山顶而下,穿过树林,沿着那条漫长而陡峭的路继续前行,直至空幻庄园。
3
当亨莉埃塔驶入庄园的时候,米奇正坐在露台的矮墙上开心地冲她挥手。看见她一直喜爱的米奇,亨莉埃塔感到十分高兴。
安格卡特尔夫人走出房子,说:“啊,你来了,亨莉埃塔。快把你的车牵到马厩里,给它喂一顿麦麸饲料。午饭马上就准备好了。”
“露西可真犀利。”亨莉埃塔一边驾车绕过主屋,一边说着。米奇站在台阶上陪伴着她。“你知道吗,我一直都特别为自己完全摆脱了爱尔兰人那种对马的热爱而自豪。当你在一群除了马之外什么都不谈的人中间长大时,会因为对此毫不关心而产生一种优越感。而露西刚刚正向我表明,我对待车子的态度恰恰像是对一匹马。毫无疑问,我的确如此。”
“我明白,”米奇说,“露西太能损人了。她今天早晨跟我说,在这里我可以想怎么粗鲁就怎么粗鲁。”
亨莉埃塔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
“当然,”她说,“那家服装店!”
“是的。如果一个人必须每天都关在那间小破屋里,客客气气地招待那些粗鲁的妇人,称呼她们为‘夫人’,帮她们把洋装从头上套下去,扮出一张笑脸,忍受她们随时随地冒出的那些无礼的言论——哦,任谁都会想骂脏话!你知道的,亨莉埃塔,我总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认为‘服侍人’会是个非常丢脸的工作,而在商店里工作则非常光彩和自立。在商店里工作所要忍受的傲慢无礼,远远多于格杰恩或西蒙斯,或任何一个体面家庭里的用人。”
“那真是太讨厌了,亲爱的。我真希望你不要像现在这么崇高、骄傲,坚持主张自力更生。”
“不管怎样,露西真是一个天使。这个周末,我一定要趾高气昂地对你们所有人粗鲁相待。”
“谁来了?”亨莉埃塔走出汽车时问。
“克里斯托夫妇还在路上。”米奇顿了一下,继续说,“爱德华刚到。”
“爱德华?太好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爱德华了。还有其他人吗?”
“戴维·安格卡特尔。据露西说,这次是你大显身手的机会。你将负责阻止他咬指甲。”
“听起来真不像我会做的事啊。”亨莉埃塔说,“我讨厌干涉别人的事,而且我做梦都不会去妨碍别人的个人习惯。露西到底说了些什么?”
“总结来说就是这些!他还长了喉结。”
“我不必对此采取任何行动吧,是不是?”亨莉埃塔警惕地说。
“你还要负责和善地招待格尔达。”
“如果我是格尔达,我真要恨死露西了!”
“另外,有个解决犯罪案件的人明天会来吃午饭。”
“我们不是要玩谋杀游戏吧?”
“我觉得不是。我想这应该只是邻居间的礼尚往来而已。”
米奇的声音稍稍一变。
“爱德华来迎接我们啦。”
亲爱的爱德华,亨莉埃塔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温暖的情意。
爱德华·安格卡特尔非常高,非常瘦。他向两个年轻女子走来,脸上挂着笑容。
“你好,亨莉埃塔,我已经有一年多没见到你了。”
“你好,爱德华。”
爱德华多和气啊!他那温柔的微笑,眼角细小的皱纹,还有那骨节突出的骨骼。我一定是太喜欢他的骨头了,亨莉埃塔想。油然而升的对爱德华的温暖情意使她感到震惊,她已经忘记原来自己这么喜欢爱德华了。
4
午饭后,爱德华说:“我们去散散步吧,亨莉埃塔。”
这是爱德华式的散步——随处闲逛。
他们走到主屋后面,踏上了一条穿过树林的蜿蜒曲折的小径。跟安斯威克的树林一样,亨莉埃塔想。亲爱的安斯威克,他们曾在那里度过了那么多的好时光!她同爱德华谈起了安斯威克。重温起美好的记忆。
“还记得我们的松鼠吗?爪子受过伤的那只。我们还把它关在一个笼子里,直到它痊愈呢。”
“当然。它有一个可笑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查姆利·马乔瑞班克斯!”
“没错。”
他们一起放声大笑起来。
“还有老邦迪夫人,那个管家——她总说它迟早有一天会爬上烟囱的。”
“我们当时都愤慨极了。”
“但它后来确实爬上去啦。”
“是她干的,”亨莉埃塔断然地说,“她把这个念头灌输到了松鼠的脑袋里。”
她接着说:“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吗,爱德华?还是变样了?我总想象着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为什么你不来看看呢,亨莉埃塔?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去过了。”
“我知道。”
为什么,她想,她竟然让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流逝了?人总会有事要忙——有兴趣爱好,和他人打交道……
“你知道那里不论任何时候都是欢迎你的。”
“你真是太好了,爱德华!”
亲爱的爱德华,她想着,他那漂亮的骨骼。
他立刻说:“我很高兴你还喜欢安斯威克,亨莉埃塔。”
她像做梦般地说:“安斯威克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地方。”
一个长腿的女孩子,披着一头乱蓬蓬的褐色头发……一个对未来的生活际遇全然无知的幸福的女孩子……一个热爱树木的女孩……
她曾经是那么幸福,却毫无察觉!如果能够回到从前就好了,她想。
她突然说:“伊格德拉西尔[1]还在那儿吗?”
“它被闪电击倒了。”
“哦,不是吧,可怜的伊格德拉西尔!”
她感到十分沮丧。伊格德拉西尔——她给那株老橡树起的名字。如果上天能够击倒伊格德拉西尔的话,可见没有什么是安全的!最好还是不要回到从前了。
“你还记得你那个特殊标记吗,那个伊格德拉西尔标记?”
“我过去总是喜欢到处画的怪树吗?它完全不像一棵树。我现在还会画它,爱德华!画在记事簿上,电话本上,还有桥牌的记分卡上。我会随时随地画这个。给我一支铅笔。”
他递给她一支铅笔和一个记事本,大笑着看她画下那株可笑的树。
“是的,”他说,“这就是伊格德拉西尔。”
他们几乎已经走到了那条小路的尽头。亨莉埃塔在一段倒下的树干上坐下。爱德华坐到了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