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与埃丝特·沃尔特斯的闲谈
“这地方跟以前不一样了,”拉斐尔先生看到马普尔小姐正向他和他秘书坐的地方走过来,便暴躁地说道,“甭管走到哪儿,都会有只老母鸡在你脚边碍事。这帮老太婆跑到西印度群岛来究竟想干吗?”
“那您觉得她们应该去哪儿呢?”埃丝特·沃尔特斯问道。
“去切尔滕纳姆[1],”拉斐尔先生不假思索地说,“或者伯恩茅斯[2]。”他提议道,“要么就去托基[3]或者兰德林多德韦尔斯[4]。可选的地方多得是。她们喜欢那种地方——她们在那儿会很高兴的。”
“我猜她们也不是经常掏得起钱来西印度群岛,”埃丝特说,“不是每个人都像您这么命好。”
“说得没错。”拉斐尔先生说,“你就继续损我吧。瞧瞧我,浑身上下哪儿都疼,哪儿都不舒服。你一点儿都不愿意帮我缓解缓解!而且你还什么活儿都不干——你为什么还没把那些信件打出来啊?”
“我还没找着时间呢。”
“那你就接着干吧,行不行?我带你来这儿是为了让你干点活儿,不是让你干坐着一动不动地晒太阳秀身材的。”
有些人可能会觉得拉斐尔先生的言辞令人难以忍受,不过埃丝特·沃尔特斯已经为他工作了好几年,她深知拉斐尔先生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是个几乎一直在忍受着疼痛折磨的人,说几句难听话是他发泄的一种方式。不管他嘴上说什么,她都能够泰然处之,不为所动。
“多美的夜晚啊,是不是?”马普尔小姐在他们身边停下来说道。
“谁说不是呢?”拉斐尔先生说,“我们就是为此来这儿的,不是吗?”
马普尔小姐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您这话也太严厉了。天气当然是个很英国式的话题,人会忘记——哎呀,这卷毛线的颜色拿错了。”她说着把针织袋放在花园的桌子上,快步朝自己的小屋走去。
“杰克森!”拉斐尔先生大喊道。
杰克森应声出现。
“带我回屋去,”拉斐尔先生说,“我现在就要做按摩,不然那只咯咯叫的老母鸡又要回来了。尽管你那按摩对我其实也没什么好处。”他又加上一句。说完他就让按摩师娴熟地帮他起身,扶着他走回他的小屋里去了。
埃丝特·沃尔特斯目送着他们,接着她转过头来,恰好看到马普尔小姐拿着一团毛线走回来坐在了她的身边。
“我希望我没有打扰你吧?”马普尔小姐说。
“当然没有,”埃丝特·沃尔特斯说,“我一会儿就得走,去打几封信,不过我打算先欣赏十分钟的日落美景。”
马普尔小姐坐了下来,用一种柔和的声音开始说话。她边说边心里概括起埃丝特·沃尔特斯来。她看起来平平无奇,不过要是她愿意尝试一下的话,也可以变得挺迷人。马普尔小姐不明白为什么她没有去尝试。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拉斐尔先生不喜欢,但马普尔小姐觉得拉斐尔先生其实完全不会真的在乎这件事。他一门心思只对自己感兴趣,只要他本人没有被罔顾,他的秘书就算打扮成天仙一般估计也不会遭到他的反对。况且,他通常上床睡觉都很早,而在有着钢鼓乐队伴奏和舞蹈的夜晚时分,埃丝特·沃尔特斯应该很容易就能——马普尔小姐的思绪停顿了一下,想找一个词儿,同时她嘴上还在高高兴兴地谈论着她的詹姆斯敦之行——啊,有了,绽放。埃丝特·沃尔特斯本可以在夜晚时分如鲜花般绽放。
她慢慢把话题往杰克森身上引。
说起杰克森,埃丝特·沃尔特斯着实有些含糊其词。
“他非常能干,”她说,“是个训练有素的按摩师。”
“我猜他跟随拉斐尔先生已经很长时间了吧?”
“哦,没有,大约九个月吧,我想——”
“他结婚了吗?”马普尔小姐试探着问道。
“结婚?我想没有,”埃丝特有些吃惊地说道,“就算结了,他也从来没提起过——”
“没有,”她紧跟着又说,“我觉得他肯定没结婚。”说完脸上还显露出几分打趣的神情。
马普尔小姐在理解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在心里又给它加上了一句——“至少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就像是没结婚似的。”
不过话说回来,得有多少已婚男人表现得就像是他们还没结婚似的啊!马普尔小姐能举出好多例子来!
“他长得相当好看。”她特意这么说。
“对——我想也是。”埃丝特兴味索然地说道。
马普尔小姐仔细琢磨着她。对男人不感兴趣吗?或许这是那种只对一个男人感兴趣的女人——他们说过,她是个寡妇。
她问道:“你为拉斐尔先生工作很久了吗?”
“四五年吧。我丈夫过世之后,我不得不再出来找份工作。我有个女儿还在上学,而丈夫留给我的东西微乎其微。”
“拉斐尔先生肯定挺难伺候吧?”马普尔小姐又一次试探道。
“倒也不是,尤其是当您了解他以后。他会突然之间发火,特别爱跟人争辩。我认为真正的麻烦在于他容易对人厌倦。他在两年之中已经换了五个贴身男仆。他喜欢有新来的人让他欺负。不过他跟我相处得一直都挺好。”
“杰克森先生似乎是个非常有礼貌、殷勤体贴的年轻人吧?”
“他非常老练,足智多谋,”埃丝特说,“当然了,他有时候也有点儿——”她欲言又止。
马普尔小姐想了想。“这份工作有时候也挺为难的吧?”她委婉地说道。
“嗯,是啊。这也不对那也不行,左右为难。不过——”她微微一笑,“我觉得他倒是想方设法让自己过得开心。”
马普尔小姐把这句话也琢磨了一下,结果没琢磨出什么名堂来。她继续这场唠唠叨叨的谈话,很快就听到了一大堆关于那个有自然情结的四人组——戴森夫妇和希灵登夫妇的事情。
“希灵登夫妇至少最近三四年都会来这儿,”埃丝特说,“不过格雷戈里·戴森可比他们来得早多了。他对西印度群岛了如指掌。我想,他最初到这里来的时候是和他的第一任妻子。她有些弱不禁风,不得不到国外去冬,或者无论如何也要找个暖和的地方。”
“那她后来死了吗?还是说他们离婚了?”
“不是离婚。是她死了。我相信就在这儿。我的意思不是说就在这个岛上,而是在西印度群岛当中的某个岛上。我想这里面有些麻烦事儿,一些流言蜚语之类的。他从来不会说起她。是别人告诉我的。就我所知,他们相处得不太融洽。”
“然后他就娶了现在的妻子,‘勒基’。”马普尔小姐念这个名字的时候夹杂着些许不满,就好像在说“真是的,怎么叫这么个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