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1
“我回来了,阿瑟!”班特里太太推开书房的门,像在宣布王室公告一样大喊着。
班特里上校立刻跳了起来,亲吻着他的妻子,由衷地说:
“哦,哦,真是太好了!”
他的话无懈可击,举止也很完美,但依然瞒不了与他夫妻多年、对他满心爱意的班特里太太。她立刻说:
“怎么了?”
“没有,当然没事,多莉。会有什么事?”
“哦,我不知道。”班特里太太含糊地说,“一切都变得很古怪,是不是?”
她一边说话,一边扔下外衣,班特里上校小心拾起来,放在沙发背上。
一切都和以前完全一样——然而又不一样。班特里太太觉得她丈夫似乎缩小了。他看上去瘦了,腰也弯了,眼睛下面出现了眼袋,目光躲闪着不愿正视她。
他强颜欢笑地说:
“嗯,你在丹尼茅斯玩得好吗?”
“哦!太有意思了。你应该一起去的,亚瑟。”
“我走不开,亲爱的。这里有很多事情要做。”
“不过,我还是觉得换个环境对你有好处。你喜欢杰弗逊一家吗?”
“是的,是的,可怜的家伙。是一个好人。真是太令人伤感了。”
“我不在的时候你做了些什么?”
“哦,没什么。去了农场,你知道的。同意给安德森换个新屋顶——现在的不能修了。”
“拉德福郡政会进行得如何?”
“我——呃——其实没去。”
“没去?可你是会议主席啊!”
“嗯,事实是,多莉——这里面似乎出了点儿差错。他们问我是否介意换成汤普森先生。”
“我明白了。”班特里太太说。
她摘下一只手套,故意把它扔进废纸篓。她丈夫要过去捡,被她拦住了。她厉声说道:
“别捡。我讨厌手套。”
班特里上校忧虑地看了她一眼。
她严厉地问:
“星期四你和达夫一家一起吃晚饭了吗?”
“哦,那个!推迟了。他们的厨师病了。”
“愚蠢的家伙。”班特里太太说,她接着又问,“昨天你去内勒家了吗?”
“我打电话说我去不了,希望他们见谅。他们非常理解。”
“他们理解,是吗?”班特里太太冷冷地说。
她在书桌旁坐下,心不在焉地拿起一把园艺剪刀,把另一只手套的手指一个一个地剪下来。
“你在干什么,多莉?”
“我心情很糟。”班特里太太说。
她站起身来。“晚饭后我们去哪儿坐,亚瑟?藏书室吗?”
“这个——呃——我觉得不好——你说呢?这里很不错——或者休息室。”
“我觉得,”班特里太太说,“我们应该坐在藏书室里!”
她镇定地看着他的眼睛。班特里上校挺起后背,眼里闪着光。
他说:
“你说得对,亲爱的。我们就去藏书室!”
2
班特里太太放下电话,气恼地长叹一声。她已经打过两次了,每次得到的回答都一样:马普尔小姐出去了。
班特里太太天生性子急,决不认输。她又急切地分别给牧师寓所、普赖斯·里德雷夫人、哈特内尔小姐、韦瑟比小姐打了电话,最后没办法,她又拨通了鱼贩子的电话,由于其地理位置,他通常知道村里每个人的去处。
鱼贩子表示抱歉,说今天早上他根本没在村里看见马普尔小姐。她没有按往常的日程出行。
“这个女人会在哪里?”班特里太太不耐烦地大声说。
背后传来一声礼貌的咳嗽。一向小心谨慎的洛里默轻声问:
“你是在找马普尔小姐吗,夫人?我看见她正往家里来。”
班特里太太奔向前门,猛地推开门,上气不接下气地跟马普尔小姐打招呼:
“我到处找你。你去哪儿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洛里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一切都变得很糟!人们开始疏远亚瑟。他看上去老了好几岁。简,我们必须采取行动。你必须采取行动!”
马普尔小姐说:
“多莉,不用担心。”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古怪。
班特里上校出现在书房门口。
“啊,马普尔小姐,早上好。很高兴你来了。我妻子像疯子一样打电话找你。”
“我觉得我最好还是亲自告诉你这个消息。”马普尔小姐说着,跟在班特里太太后面走进书房。
“消息?”
“巴兹尔·布莱克已经因谋杀鲁比·基恩小姐而被逮捕了。”
“巴兹尔·布莱克?”上校喊了出来。
“但不是他干的。”马普尔小姐说。
班特里上校根本没有留意这句话。他甚至可能没听到。
“你是说,他勒死了那个女孩,然后把她搬过来,放在了我的藏书室里?”
“他把她放在你的藏书室里,”马普尔小姐说,“但没有杀她。”
“胡扯!如果是他把她放进了我的藏书室,那当然是他杀的!这两件事是联系在一起的。”
“不一定。他发现她死在他自己的家里。”
“真会编故事。”上校用嘲讽的语气说道,“如果你发现了一具尸体,然后呢?你自然会打电话报警,当然,如果你是个诚实的人。”
“啊,”马普尔小姐说,“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那么勇敢,班特里上校。你遵从传统,而年青一代则不一样。”
“不够坚强。”上校说,这是他重复了无数遍的理论。
“他们中有的非常不易。”马普尔小姐说,“我听说过不少关于巴兹尔的事。他做过突袭预防工作,你知道,当时他只有十八岁。他冲进一幢燃烧的房子,把四个孩子一个一个地救出来。虽然别人告诉他这很危险,但他还是又回去救一条狗。房子塌了,把他压在了下面。人们把他救了出来,但他的胸部受到严重挤压,不得不打着石膏卧床将近一年,之后他又病了很长时间。就是从这个时候起,他开始对设计产生了兴趣。”
“哦!”上校咳嗽一声,擤了擤鼻子,“我——呃——从来不知道这些。”
“他从不谈这些事。”马普尔小姐说。
“呃——这样做很好。人品正派。年轻人之中一定还有更多这样的人,比我想象得多。以前我总认为他是在逃避战争,你知道。这说明以后下结论应该谨慎。”
班特里上校看起来有些惭愧。
“可是,尽管如此,”他又气愤起来,“他怎么能把谋杀的罪名安在我身上?”
“我觉得他其实不是这样想的。”马普尔小姐说,“他更觉得这是一个——玩笑。你看,他当时酒还没醒。”
“他喝醉了,嗯?”班特里上校说,口气里带着英国人对饮酒过量者特有的同情,“哦,这样,不能用一个人喝醉时的行为来评判他。记得在剑桥的时候,我把一样东西放在——好了,好了,不提了。当时还引起了不小的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