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案(第2/6页)

福尔摩斯问:“你为何要如此匆忙地离开家来拜访我呢?”他十指相扣,眼睛盯着屋顶。

玛丽·萨瑟兰小姐此时原本茫然若失的脸上再次流露出惊讶的神情。她说:“对,我确实是匆忙间出来的。由于看到温迪班克先生,也就是我父亲——对此事根本毫不关心,让我异常气愤。他不同意去报警,也不答应来拜会您,最后,他什么措施都不准备实行,只是没完没了地说:‘没事,不会有事的。’这让我太气愤了,我穿上外套,马上跑来找您。”

“你的父亲,”福尔摩斯说,“其实一定是你的继父,因为你与他并非同姓。”

“对,是我的继父。不过我称他为父亲,尽管听起来让人感到可笑,因为在年龄上他只比我大五年零两个月。”

“你母亲还在世吗?”

“是的,我母亲依然健在。福尔摩斯先生,在我的生父去世后不久,她便再婚了,并且那男人比她年轻近十五岁,这让我很难过。我父亲是在托特纳姆法院路那里做管道贩卖生意的。他留下一个不小的企业,这个企业原本是由母亲与工头哈迪先生继续共同经营的。但是,温迪班克先生刚来就逼迫母亲卖掉了这个企业,因为他的职业是推销酒的旅行推销员,地位比较高。他们把企业连同利息卖出,一共得到四千七百英镑。倘若父亲还健在,他会得到远超这个数目的金额。”

我原本以为福尔摩斯会对如此纷乱复杂与毫无头绪的叙述感到极度厌烦,没想到恰恰相反,他始终在聚精会神地倾听着。

他问道:“你自己的这份收入也是依靠这个企业得来的吗?”

“啊,先生,不是的。那是另外的一笔收入,在奥克兰的奈德伯父把他的财产遗留给我,属于新西兰股票,利率为四分五厘,股票金额为两千五百英镑,但我只可以动用其利息。”

福尔摩斯说:“我对你说的这些事感到很有兴趣。你既然能够每年都得到一百英镑这样一笔很大的款项,加上你工作赚到的钱,你如果想旅行,并过上很舒适的生活应该不成问题。我估计一位独身女士只要每年能有六十英镑的收入就足以生活得不错了。”

“就算比这个金额少很多,福尔摩斯先生,我也可以过得很舒适。但是您也可以体会到,只要我还在家里生活,就不愿意变成他们的负担,因此当我与他们住在一起时,他们就花我的钱,当然,这只是暂时状态。温迪班克先生每季度会将我的利息取出来交给母亲,我认为仅凭打字挣到的钱就足以让我生活得很好。每打一张可以赚到两便士,一天基本能打十五至二十张。”

福尔摩斯说:“你已经将主要情况对我讲清楚了。这位是我的朋友华生医生,在他面前就如同在我面前一样,讲话不用拘束。请你将与霍斯默·安吉尔先生的关系彻底告诉我们吧。”

萨瑟兰小姐的脸上浮现出红晕,紧张不安地用手抚弄着短外衣的花边。她说:“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煤气装修工的舞会上。我父亲健在时,他们总是送票给他。后来他们也没忘记我们,把票送给了我母亲。温迪班克先生不同意我们参加舞会。他从来不愿让我们去外界的任何地方,参加任何活动。甚至我只是想去教堂做礼拜,他都会发脾气。但是这一次我下定决心必须前往。我就是要去那里,他有何种权利来阻止我呢?他说,父亲的全部朋友都要去那里,我们结识那种人并不合适。他还说,我缺乏合适的衣服穿。而我的那件紫色长毛绒衣服,几乎从未从衣柜中取出来穿过。最后,他实在没有办法,因为公司的事务要前往法国。母亲与我两个人,就陪同此前当过我们工头的哈迪先生一起赴会了。就在那里我遇到了霍斯默·安吉尔先生。”

福尔摩斯说:“我想,温迪班克先生从法国返回后,一定对你参加过舞会的事极为恼火。”

“是啊,但是他的态度并不恶劣。我记得他只是笑笑,耸了耸肩膀,还说不同意女人做她愿意做的事是毫无用处的,她总会喜欢什么就追求什么。”

“我懂了。我想,你是在舞会上遇见那位霍斯默·安吉尔先生的。”

“是的,先生。那天晚上我遇到了他。第二天他还到家拜访我,问我们是否全部平安返回家中。在此之后,我们还会见过他……福尔摩斯先生,我的意思是说,我与他一起散步过两次,但此后我父亲就从法国回来了,而霍斯默·安吉尔先生就再也不能来我家了。”

“不能吗?”

“是的,您知道我父亲很讨厌那样的事情。如果能做到的话,他总是想尽各种办法阻止任何客人来访,他经常说,女人家理所应当安分地与家人待在一起。但是我却时常对母亲说,一个女人首先应该建立起自己的社交圈子,而我还没有交际圈。”

“那么霍斯默·安吉尔先生后来又怎样了呢?他没有再设法来见你吗?”

“唉,父亲回来一周后又准备再次去法国,霍斯默来信告诉我,在他出发前最好暂时先不见面,这样比较保险。这一时期我们都是靠书信往来,而且他每天都会来信。我大清早就把信收起来,不让父亲发觉。”

“你那时与那位先生订婚了吗?”

“啊,已经订婚了,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在首次散步以后就已经订婚了。霍斯默·安吉尔先生……在莱登霍尔街的一家办公室担任出纳员,并且……”

“哪个办公室?”

“福尔摩斯先生,最大的问题就在这儿,我不清楚。”

“那么,他住在哪里呢?”

“就住在办公室里。”

“你居然不清楚他的住址?”

“不清楚……只知道在莱登霍尔街。”

“那么,你的信邮寄到哪里呢?”

“邮到莱登霍尔街邮局,等待他本人去领取。他说,假如直接寄到办公室,其他同事都会笑话他与女人通信。所以我提出用打字机把信打出来,像他所做的那样,但他又不同意,因为他认为我亲笔写出来的信就如同我直接与他往来,而依靠打字机写出的信,总像我们俩之间有一部机器阻隔似的。福尔摩斯先生,这正好说明了他有多喜欢我,哪怕是这种小事他也会想得相当周到。”

福尔摩斯说:“这恰恰最能说明问题了。我一直坚信小事是最重要的关键。你还能想起霍斯默·安吉尔先生的其他小事与细节吗?”

“福尔摩斯先生,他是一个很腼腆的人。他宁愿和我在夜间散步,也不愿在白天散步,因为他说不愿受到他人注意。他举止很文雅,神情总是很悠闲,甚至说话的声音都非常柔和。他告诉我,他孩提时曾患有扁桃腺炎与颈腺肿大,此后嗓子一直不是很好,说起话来始终很含糊、细声细气的。他对衣着也十分看重,穿着总是整洁而素雅,但他视力欠佳,和我一样,所以要佩戴浅色眼镜,遮挡那些眩目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