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的侦探(第3/5页)
我听他没完没了地说着,任凭他像傻孩子一样地胡言乱语。他要把钥匙交给我,我非常高兴,赶快把钥匙接了过来,否则他会将自己锁在屋里的。过道里的哈德森太太等待着,一边发抖一边哭泣。走过套间,我还能听见福尔摩斯嗓子发出的胡唱乱叫的声音。走到楼下,我正在叫马车的时候,从雾里出现一个人。
“先生,”他问着,“福尔摩斯先生的情况还好吗?”
原来是苏格兰场的警长莫顿,老熟人了。一件花呢便衣穿在他身上。“他病得很厉害。”我答道。
他神色怪异地瞅着我。如果这样想不会显得太恶毒,我倒觉得我透过车灯竟然看见他满脸的高兴。
“很多有关他生病的谣言传进了我的耳朵。”他说。
随着马车的走动,我和他分开了。
以前,夏伯克街处于诺廷希尔和肯辛顿的交界处。这个区域的房子很不错,边界却不明了。马车停在一座住宅前面。从老式铁栏杆,双扇大门以及闪亮的铜件上看得出,这座房子充满了一种荣耀而庄重的高贵气势。一个管事郑重其事地出现了,淡红色的灯光从他的身后射过来。他倒是和这里的一切都很相配。
“柯费顿·史密斯先生在里面,华生医生!好极了,先生,你的名片由我交给他。”
默默无闻的我是不会让柯费顿·史密斯先生注意到的。一个又高又尖、粗暴刺耳的嗓音,透过半开着的房门传进了我的耳朵。
“这个人是谁?他干什么来了?嗯,斯泰帕尔,你听我说过多少遍了,不是不让人在我做研究的时候打扰我吗?”
管事轻言慢语地进行着安慰,并做了解释。
“哦,他不能见我,斯泰帕尔。不能打断我的工作。告诉他我不在家。就这样说吧。如果实在想见我,就让他明天早上来。”
我想到福尔摩斯正在病床上的情景,他辗转反侧,不停地数着时间,等待着我对他的帮助。现在不应该讲客气了。我只有迅速及时地解决才能救他的命。刚接过主人口信的管家还在对主人抱歉不已的时候,我已经从他身边冲进了屋里。
正在火边的一把靠椅上坐着的人站了起来,愤怒地尖叫着。他有着一张淡黄色的脸,面露凶相,满脸冒着油腻的光泽,肥大的下巴底下出现两个U型,一对灰色的眼睛藏在毛茸茸的茶色眉毛底下阴森骇人地盯着我,脑门光秃秃的,一顶天鹅绒的吸烟小帽压在两旁的红色卷发上,自以为流行地倾斜着。头颅大得很,可是在我的俯视下,让人惊讶得吸了一口气,这个人的身躯非常弱小,还有弯曲的双肩和后背,幼年得过佝偻病的人就是这样的。
“这是要干什么?”他发出尖锐的叫声,“为什么要这样冲进来?我不是给你传话,明天早上你再来吗?”
“抱歉,”我说,“没有时间去延迟了。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这个矮小的家伙在我提到朋友的名字后发生了异常的变化。他脸上的表情顿时从愤怒变成了紧张而警惕。
“你是从福尔摩斯那里来的?”他问我。
“我刚离开他那儿。”
“福尔摩斯情况如何?他好吗?”
“他快病死啦。这就是我来的原因。”
他指着一把椅子让我坐,他也坐在自己的靠椅上。就在这一刻,他的脸透过壁炉墙上的一面镜子进入我的视线。我敢信誓旦旦地说,他正在恶毒而奸险地笑着。不过我自我否定地想,一定是我的某种神经意外紧张导致的,因为片刻过后,他转过身来,面露关怀地真诚地看着我。
“这件事情令我非常难过,”他说,“我只是在几笔生意上与福尔摩斯先生打过交道。但是我非常欣赏他的才华,还有性格。在业余时间,他进行犯罪学研究,我进行病理学研究。他对坏人进行抓捕,我对病菌进行消灭。我的监狱就是这些,”他一边用手指向一个小桌子上的一列列瓶瓶罐罐一边对我说,“世界上最险恶的罪犯正在这里培养的胶质里服刑呢。”
“福尔摩斯正是由于你有特殊的知识才想见到你。你在他心里的印象是非常好的。他认为你是在伦敦唯一能帮助他的人。”
这个矮小的家伙非常惊讶,甚至放任那顶流行的吸烟帽滑到了地上。
“怎么会?”他问我,“福尔摩斯凭什么觉得我能够解决他的难处?”
“因为东方的疾病对你来说很了解。”
“他怎么会认为自己感染了东方疾病呢?”
“因为,他在进行调查了解职业方面的环节时,与东方水手在码头上一起做过事。”
柯费顿·史密斯先生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把他的吸烟帽捡了起来。
“哦,原来如此——呃?”他说道,“我想这件事的严重性还没到你想象的程度。他多久前得的病?”
“将近三天了。”
“神志不清吗?”
“有过昏迷。”
“啧!啧!这样看挺严重。他要我去看他的请求如果不答应,那就非常不合乎情理了。可打断我的工作我又很不愿意,华生医生。但是,这件事当然是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我这就和你一起走。”
福尔摩斯的叮嘱在我耳畔响起。
“我还有别的约会。”我对他说。
“好的。我自己去。福尔摩斯先生住的地方我是知道的。你不用担心,在半小时之内我肯定赶到。”
我担惊受怕地回到了福尔摩斯的卧室。我担心我离开的时候万一发生意外。不过现在,他没那么糟糕了。我的心放了下来。惨白的光依然泛在他的脸上,但不再表现得神志不清了。他虚弱地发着声音,听起来却异常冷静。
“嗯,和他见面了吗,华生?”
“见面了。他马上到。”
“太好了,华生!太好了!最棒的信使非你莫属。”
“他想让我带他来。”
“绝对不可以那样,华生。很明显那是不可能的。他问我得了什么病了吗?”
“我把伦敦东部的劳动人民聚居地里相关的事情对他讲了。”
“没错!好,华生,好伙伴的责任你全部都做到了。请你现在先退场休息吧。”
“应该等下,他的意见我应该了解了解,福尔摩斯。”
“那是必须的。但是,当他觉得这里只存在他和我,我觉得他会给出更加坦率,更有价值的意见。我的床头后面有个位置刚刚好,华生。”
“你真是我的最爱,福尔摩斯!”
“我想不到更好的点子了,华生。人在这地方是不适合隐藏的,但让人察觉也很难。在那里躲躲吧,华生,我觉得可以。”突然,他坐了起来,脸色虽然憔悴,但看起来严肃而聚精会神。“车轮声传来了,快,华生,快呀,伙计,如果你真是我的好兄弟。无论发生任何情况你都不要动,你一定不能动,明白了吗?别出声!静止!只能去听。”一瞬间,他失去了那从天而降的力量,也不再老练果断地说话,只是神志昏迷地微弱地打着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