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绎法的研究(第2/3页)

“难道你不知道?”他笑道。“非常惭愧,我曾经写过几篇专论,都是技术方面的。你是否还记得那一篇:‘论不同种类烟灰的辨别?’在那里面,我列举了一百四十种雪茄、纸烟、烟丝的烟灰,此外还用彩色插图来说明各种烟灰之间的差别。在刑事案审判中,这可是经常出现的证据,有时甚至会成为整个案子最重要的线索。如果你回想一下杰弗逊·侯波案件,你就会认识到:辨别烟灰,对于破案或多或少是有一定帮助的。比如说,你如果能确定在一起谋杀案当中,凶手是抽印度雪茄的,那么,这显然就大大缩小了你的侦查范围。印度雪茄的黑灰与‘鸟眼’烟的白灰之间的区别,在经过专门训练的人眼里,就好像白菜与土豆的区别一样明显。”

“在观察细微事物方面,你的确具有非凡的才能。”我说。

“我意识到了它们的重要性。这个就是我撰写的有关追踪足迹的专论,里面提及了用熟石膏保存足迹的方法。这是一篇新奇的小论文,讲的是一个人的职业会对他的手形造成影响,里面附有石匠、船员、木刻工、排字员、织布工以及磨钻石工人的手形插图。这些东西对于科学的侦探术来说是有重要意义的,尤其是在遇到有无名尸体的案件以及探索罪犯身份时,都能派上用场。噢,我刚才只顾着说我的嗜好,让你觉得心烦了吧?”

“一点也没有,”我恳切地答道,“而且我非常感兴趣,因为我曾经亲眼见过你在实践当中对这些方法的应用。你刚才说到观察与推理,当然,在某种程度上,这两个方面是相互关联的。”

“其实它们并没有什么关联。”他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从烟斗里喷出了一股浓浓的蓝色烟雾。“举个例子来说,观察的结果显示,今天早上你曾到过韦格摩尔街邮局,而经过推理,却可以知道你曾在那儿发过电报。”

“是的!”我说道,“一点不错!可是我真的弄不明白,你是如何知道的呢?那是我当时突发奇想的行动,并没有透露给任何人啊。”

“这太简单了,”他看到我惊奇的表情,十分得意地笑道,“这简直没有解释的必要,不过解释一下倒是可以分清观察与推理的范围。我看到你的鞋子上沾有一小块红色的泥巴,现在韦格摩尔街邮局的对面正在修马路,挖出的泥就堆在便道上,凡是进入邮局的人很难不踩到泥里去。那是一种非常特殊的红色泥土,据我所知,这一带再也没有这种颜色的泥土了。这就是我从观察得来的结果,剩下的就完全是由推理得来的了。”

“那么,你是如何推理到那封电报的呢?”

“今天整个上午,我都在你对面坐着,根本没见你写过一封信。在你桌子上,我还发现有一大整张邮票以及一大捆明信片,那么,你到邮局除了发电报以外,还能做什么别的事呢?排除其他因素,剩下的一定是事实了。”

“事情确实如此,”我略微想了一下,说道,“正如你所说,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了。现在我想给你一个更加复杂的考验,你不会觉得我很鲁莽吧?”

“恰恰相反,”他答道,“我非常欢迎,这样我就不用第二次注射可卡因了。对于你所提出的任何一个问题,我都非常乐意研究。”

“我时常听你说起,在任意一件生活用品上面,都难免留下一些可以表明使用者特征的痕迹,训练有素的人是极容易辨认出来的。现在,我这儿有一块刚刚得到的表,你能否从这上面找到它原来主人的性格与习惯呢?”

我把那块表递到他手中,心里一个劲儿地发笑。因为在我看来,这个问题是根本无法解答的,这也可以算做我对他平日里独断专行作风的一种教训吧。他把表拿在手中认真观察,先是看表盘,然后又打开了表盖,用心察看内部机件,先是用肉眼,后来又借助高倍放大镜仔细地观察。他脸上那沮丧的表情,差一点让我笑出声来。最后,他盖上表盖,把表递还给我。

“这里几乎找不到遗留的痕迹,”他说道,“因为这块表最近刚擦过油泥,最重要的痕迹都被擦掉了。”

“你说得没错。”我答道,“这块表确实是刚刚擦过油泥以后才被我得到的。”发自内心地说,我对我的伙伴以此为理由来掩饰他的失败很是不以为然。就算是一只从未修理过的表,又能从中找到什么有助于推理的痕迹呢?

“尽管遗痕不是很多,但我的观察也并非完全没有效果。”他用那双半闭无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说道,“那我就姑且说出来请你指正吧。我认为,这块表是你哥哥的,而且是你的父亲留给他的。”

“说得很对,你一定是从表背面所刻的H.W.两个字头得知的吧?”

“没错,W代表的是你的姓。这只表大概是五十年前造的,表上所刻的字与制表的时间相差无几,我由此知道这是你的上一辈留下的。按照一般习俗,凡是珠宝之类的物品,大都传给长子,而长子往往承袭父亲的名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父亲已经去世多年了,因此我断定这块表一定在你哥哥手里。”

“这些都不错,”我说,“你还有什么别的发现吗?”

“他是个狂放不羁的人。本来,他有着非常光明的前程,可他错过了一个又一个好的机会,因此时常生活潦倒,不过偶尔也有景况较好的时候,最后他因为纵酒过度而死。这些都是我观察出来的。”

我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在屋里无精打采地走来走去,心中怀着无限的酸楚。

“这可是你的不对了,福尔摩斯。”我说道,“我简直不能相信,你竟然耍出这样一套把戏。你一定是事先了解了我哥哥的悲惨史,现在又装模作样地用这些玄妙的方法,推断出这些事实。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单从这块旧表上就能发现事实吗?不客气地说,你说的这些简直像江湖庸医。”

“请你原谅我,亲爱的医生。”他和蔼地说道,“我按照理论来推断问题,可是却忘了这对于你来说也许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我可以向你保证,在你给我看这块表之前,我根本不晓得你还有一位兄长。”

“可是,你怎么能如此神机妙算地推断出这些事实呢?你方才所说的没有一件不与事实相符。”

“噢!还算侥幸,我说的只是一些可能存在的情况,没想到竟然会如此准确。”

“这么说你并不是凭空猜想的?”

“是的,是的,我一向不胡乱猜想。猜想并不是个好习惯,它对于逻辑推理而言是有害的。你之所以会感到奇怪,是因为你对我的思路并不了解,也没有注意到那些往往能够推断出大事的细枝末节。举个例子来说吧,我最开始曾说你的哥哥行为不够谨慎。请你看看这块表,不仅下面的边缘上有两处凹痕,而且整块表上还有无数个伤痕,这是因为使用者习惯于把表放在有硬币、钥匙一类坚硬物品的衣袋里的缘故。对于一块价值高达五十多金镑的表如此不经心,我说他生活不拘小节,这不算过分吧!单是这块表就已经如此昂贵,如果说遗产不丰厚,也是毫无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