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火焰”回忆录(第4/5页)

“很好。我们是在这里当众争论好呢,还是到你的马厩里去谈一谈好呢?”

布朗的暴怒就像荒野上的阵雨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啊,要是你愿意,请吧。”

那个男人笑了起来。“我不会让你等很久的,华生。”他对他的同伴说道,“现在,布朗先生,我完全听你吩咐。”

布朗深吸了一口气,但却并没能恢复先前的那种气势,只是安静地,甚至可以说是畏首畏尾地转过身,领着对方走进了马厩。那个叫做华生的人在外面闲逛着,我则转过身,注视着走入马厩的布朗和那个高个子陌生人,他们离我真的很近。我的心焦急地剧烈跳动着,而“德斯巴勒”看起来显得很是无聊。

“我是夏洛克·福尔摩斯。”那个男人平静地自我介绍,“也许你听说过我的名字。”

布朗摇了摇头。

福尔摩斯先生扬起眉毛:“真遗憾,我不该让华生在外面等的。他一定很喜欢这样的事。布朗先生,我来到这里是为了给你讲一个小故事。”

“我不想听故事。”

“我想你一定会喜欢这个故事的。我们可以坐下谈吗?不行?没关系。你本人是对警署以及格雷戈里警探这样说的:最近的某一天早上,你曾经很早就出门到荒野中去了。那天,你穿着和你脚上现在的这一双一样的方头靴子。

“但是你没有告诉别人的是,当你走在荒野上时,你看到了一骑马正独自在那里游荡。你潜伏着过去,令你感到不能置信的是,你发现那骑马的额头上有一块很大的白色区域。他正是你拥有的‘德斯巴勒’的最大对手——‘银色火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你看到了‘银色火焰’,但只有他一个。无论是约翰·斯特雷克,还是内德·亨特,乃至于罗斯上校全都不在他身边。然而你并不知道,斯特雷克那时已经死在荒野之中了。”

布朗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在我的一生中几乎从没羡慕过人类说话的能力,然而那个时候我却真心希望自己也能拥有。

“你震惊地站在原处,接着开始朝着卡普里通的方向走,但转了一圈之后,你又返回了原地开始思考。”

布朗无法再掩饰自己的表情了:“你藏在什么地方的,先生?”

“你拉起了‘银色火焰’的缰绳,带着他在荒野上转着圈走了几分钟,然后改道朝金斯皮兰的方向走去。”

布朗目瞪口呆。

“然而随后不久,你意识到在你卑微的一生之中,命运终于将那个只存在于你梦想里的机会送到了你手中。在清晨薄雾的掩盖之下,你决定将‘银色火焰’带回卡普里通。”

布朗大笑起来,就好像一直在为这最终的反抗积蓄能量一样。“那么‘银色火焰’现在在哪里呢,先生?”

福尔摩斯先生叹了一口气,甚至没有转向我,只是朝我这边摆了摆手。

“那是匹栗色马,身上一根白毛也没有。”布朗说道,但这句虚张声势的话几乎卡在了他自己的嗓子眼里。

“布朗先生,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这也不是一场游戏。我有足够的能力毁掉你,而且若是你不能够完完全全地按照我的要求去做,我会毫不犹豫地毁掉你。”

布朗试着与福尔摩斯先生对视,但却失败了。他低头看着马厩地上堆着的秸秆,叹了口气。汗珠从他的额头和上嘴唇上不断地冒出来。

“你要把‘银色火焰’留在这里。”

布朗的眉毛迅速地扬了起来。

“你不能洗掉他身上的染色。”

“什么?”

“我不是在和你讨论。这是命令。你必须把他照料好,让他能够参加四天之后的韦塞克斯杯锦标赛。你不能把此事告诉巴克沃特勋爵,也不能中止这两骑马的训练。”福尔摩斯先生的语气开始变得阴沉了,“如果‘银色火焰’受到了任何伤害——哪怕是少了一根毛——我个人将会以盗马和妨碍比赛的罪名将你告上法庭,我甚至还可能向警方提出你涉嫌谋杀。”

“谋杀!我没有——”

“你有没有做过对我来说无关紧要。”福尔摩斯先生大步走向门口,“我会给你发电报告知下一步的指令。”他走出门外。

这个男人神奇地以气势而非暴力征服了恃强凌弱的布朗,令我大为心折,我不禁转过身再次透过窗子注视着他。

布朗的精神已经崩溃了,当福尔摩斯先生走向他的同伴时,布朗紧紧跟在他的后面。“一定照您的指示去办。一定完全照办。”

“一定不能出错。”福尔摩斯先生回头看着他说道。另一个名叫华生医生的人仔细地观察着他们两个。

布朗读懂了福尔摩斯先生眼神中的威胁意味,不由得吞了一下口水。“啊,是的,一定不会出错。保证出场。我要不要改变它?”

福尔摩斯先生想了想,突然大声笑起来。“不,不用了。我会写信通知你。不许耍花招,嗯,否则……”

“啊,请相信我,请相信我!”

令我吃惊的是,布朗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来想要与福尔摩斯先生握手。

而令我欣喜的是,福尔摩斯先生无动于衷,他转过身去向前几步,又回头补充道:“好,我想可以相信你。嗯,明天一定听我的信。”

布朗尽可能如常地走回马厩,然后几乎瘫倒在了墙上,借助墙壁的支撑从窗子里目送那两个人步行穿过荒野,朝金斯皮兰的方向走去。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我闻到了他身上臭烘烘的雪茄和威士忌的气味。

然后,他突然转过身,踢了我所在的小隔间的门一脚。我哆嗦了一下,连忙转过身,万一他打开门的话,我也可以与他拼死一搏。但他却冲出马厩,像一只受了惊吓的老鼠。

***

我在温彻斯特的那场比赛中跑得不错。身上未洗去的染料让我浑身发痒,而且不能在远处就被认出也让我感到十分尴尬。只有当我足够接近那些一道参加比赛的赛马时,他们才能够通过我的气味认出我就是“银色火焰”。

我热爱吼叫着的观众。我是为这一刻而出生和成长的,就和我的父亲一样。那些吼声、挥舞着的帽子和围巾,那些来自远处的时时刻刻盯着我们的望远镜的闪光——我热爱这一切。不过,和平时一样,对于那些高叫着“‘银色火焰’,五比四!‘德斯巴勒’,十五比五!其余赛马,五比四!”这一类话语的人和他们的叫声,我是直接忽略的。想要赢的话,你就只能想比赛的事。

其他参加比赛的赛马表现得相当不错。“德斯巴勒”与我在同一间马厩里做了好几天的邻居。一开始,他表现得就好像我们是某种意义上的同谋者——直到铃铛响起之前的那一刻,他却低声说道:“没必要太过用力,亲爱的银色火焰。你是跟不上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