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福尔摩斯长大的人(第2/3页)
当这个流着血的人终于睁开眼睛时,房间里完全已经安静有一两分钟了,尽管他觉得自己听到了公寓通往走廊的门被关上的声音,他也都没敢睁眼……他现在已经是独自一人了。
巴黎第八区蒙田大街的一家高级时装新闻编辑部里,一名编辑正大发雷霆,要求她的全体“下线”——这是一个21世纪第一大电子商务热词,意思跟“农奴”、“奴才”、“马屁精”、“杂工”、“家臣”、“挑水工”或者“仆人”差不多,现在的语言就这样——立即全体出现在她面前。她解雇了其中五个人。在南极洲埃里伯斯山的北高峰,寒风疯狂地吹着。
一小时之内,两只黑色薄皮革驾驶手套之中的一只,被从阴沟里捡来的一段绳子和从东河捡来的石头绑在一起,扔进了哈德逊河。另外一只同样颜色的手套则装满了从麦迪逊大街的一家廉价纪念品店买来的小块大理石,再用胶带封起来,扔到布鲁克林的郭瓦纳斯运河里。一些物品被丢弃在新泽西的垃圾箱里;一双极为普通的用于处理食品的一次性塑料手套,跟五棵白菜一起被放在马萨诸塞州里霍博斯的一所私人住宅的“爱适易”牌食品粉碎机里,切得粉碎。一双平淡无奇、不知名品牌的运动鞋之中,有一只被从行驶在新泽西收费公路上的一辆小轿车里扔出来,扔到了路外大约四十英尺远的淤泥中生长着的芦苇丛里。另外一只鞋则被埋在萨拉纳克湖一个垃圾箱下面两英尺深的地方。一天半过去了。这已经算很快。
但只是在曼哈顿中部的一间房门被关闭3小时21分钟之后,一个居住在八楼公寓中的男人给一个居住在弗吉尼亚州麦克莱恩的女人打了个电话,那个女人说道:“在你上次说了那种话之后,我觉得你这么早就给我打这个电话有点出人意料。不是吗?”他们俩谈了大约四十分钟,虽然谈话之中提出了很多问题,但最终还是引向了一个必然的结论。最终,那个女人说:“好,成交。但你知道你永远不能把它挂起来,或者展示出来,你能接受这个条件吗?”那个男人说他能够理解,两人约定在某个时间到熨斗大厦的第三个楼梯间见面,并且双方要交付的东西都需要用厚纸包裹起来。
在伦敦某间位于二楼的公寓里,一个男人从一个时尚的书套里取出了三本书之中的一本。他把这本书拿到一个很大的莫里斯安乐椅中,坐在了鹅颈灯的下方。他瞥了一眼墙壁,溢出的光线照亮了墙上挂着的一幅大而细节详尽的画,画上是一只早已灭绝的史前鳞翅目生物。他微笑起来,再度将注意力投在书本上,翻了几页之后开始阅读。在九龙的一家运输事务所里,一个年轻的女人由于没有受过足够的培训而无法应对她简单的工作,她将一份合同其中的一页纸放进了错误的马尼拉文件夹,因此几天之内三个大洲的“下线”们开始互相发飙。
纽约熨斗大厦的物品交换之后又过了六十五分钟,一块用于建造挑檐的重达70磅的三角形混凝土在被滑车吊起的时候,没有以某种不可预知的方式从芝加哥的沃巴什大道上一处在建大厦的桩上掉落;与此同时,一个穿着领口极为舒适合体的衬衫、担任某国际公司评估经理、收入丰厚的白种男人同样也没有到达他在公司的办公室,相反地,他约见了他的牙医,而且在当天晚些时候,他到他女儿之前就读的私立幼儿园给她办了退学手续;在澳大利亚中部的吉普森沙漠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或者至少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
在伦敦,一个男人坐在一幅绘有蝴蝶的画下读书。对于每一件事情……
无论看起来是多么无关紧要……
在这个宇宙之中川流不息的时间之河里,总有一件平等而又相反的事情存在。尽管它们之间可能根本看不出有任何联系。
每一天,在里约热内卢,下午很晚的时候,都会有一场倾盆大雨。这场雨只会持续几分钟,但雨滴会像子弹一样,在基督的救赎雕像下那贫民窟的锡皮屋顶上砰砰作响。而在这一天,这一时刻,吉普森沙漠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雨滴落下;大西洋大街(2)干热得反光,伯南布哥下起了冰雹。
这天晚些时候,俄亥俄州克利夫兰的一个融合摇滚乐队里面的小号手收到了一个住在奥伯林的远房表亲的消息,十年前他的这位表姐妹问他借了五十美元为一台本田思域车付首付,不过从未将这笔钱还给他。她说她将马上给他开一张支票。他很高兴,把这个故事告诉了他的朋友,乐队里的首席吉他手。四个小时后,在当晚演出中场休息期间,他俩坐在俱乐部里,你知道,一个他俩都不认识的女人飘过来,微笑着来到二人中间并且招呼道,“你们好吗?”在几分钟的交谈过程里,吉他手和小号手都数了一遍这笔偿还了多年旧债的五十美元意外之财。他们再也没有见过她。再也没有。
当天更晚些时候,一个来自斯里兰卡建于公元前4世纪的舍利佛塔,并且在1964年从阿姆斯特丹一座博物馆里丢失的吊坠,被寄到了瑞士日内瓦的一个公用邮箱,信封上盖着一个印章:“赃物,通知国际刑警”。印章是红色的,手工加印。在曼谷万豪酒店的大象酒吧,服务员找到一位泰国商人,并递给他一只红色的无绳电话。“您是曼达帕先生吧?”这个男人从他的甜味杜松子混调酒杯子里抬起眼睛,点点头,接过了电话。“你好,是的,我是迈克尔·曼达帕……”随后,他听了几秒钟,并且露出微笑。“我认为这不可能。”他柔声说道,也不再微笑了。他又听着对方说话,随后道:“没有这么快。我至少需要一周到十天的时间,我得……”他没再说下去了,只是聆听着,他的脸绷紧了,用空着的那只手的手背擦过嘴唇,然后说道:“如果那里下雨了,并且是季风的话,你就得做你必须做的事情。我会尽力的。”
他聆听着,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然后把无绳电话放回吧台上的托架里去。服务员注意到这个,走过来拿起了那只红色的电话。“没事吧?”他看到曼达帕先生脸上的责难之意,开口问道。“好,没事,好。”曼达帕先生回答道,离开了大象酒吧,没有给这个无意中救了他的命的人一点小费。
在某个地方,比这早得多的时候,一个人大踏步向前,他的靴子底下有一只蜻蜓,一只巨脉蜻蜓(3)被碾碎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整,在内布拉斯加州弗里蒙特的一座保养得很差的老房子面前,四辆车子停了下来。周围杂草丛生。尽管在这个月通常是阳光明媚的天气,但这天天空中乌云密布。第一辆车子是弗里蒙特地方警局的警车,其上走下了一个戴男士宽檐软毡帽的男人,在他的身旁和后方,则有三名穿制服的当地警官从车上走下来。第二辆车上是两个内布拉斯加州州警。第三辆车上是穿着黑色套装的一男一女,两人各拿着一个公文包。第四辆车的车门迅速打开,像是张开了翅膀似的,四名穿得花里胡哨的大汉从车中走出,绕到车后方打开后备箱,取出了大号的铁锹和铲子。一群人走向那座房子,内布拉斯加弗里蒙特市的警长走在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