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那天下午,我本来应该做一些相对机械的工作,即按照流程将各种文件处理好交给下一环节的负责人。我努力想让自己忙碌起来,结果却盯着窗外的天空发起了呆,思考着没有答案的问题。

我现在彻底看不懂这个案子了。我已经排除了原告方的嫌疑,但如果是被告方绑架了爱玛,他们为何不直接命令我驳回原告的上诉、将此事了结呢?假如巴纳比·罗伯茨真的让保罗·德雷瑟在背后动了手脚,那为何还放任阿波提根的股票价格一跌再跌呢?

除此之外,爱玛不在身边的痛苦还一直包围着我。而且,一想到此时此刻有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可怕事情,我就感到惊恐万分。心痛与恐惧交织在一起,让我倍感无力。

因此,当下午的敲门声响起时,我并没有在工作。从敲门的声音来判断,来人既不是杰里米·弗里兰,也不是琼·史密斯。我还没说话,门就已经打开了。从门后探出了一个熟悉的金发小脑袋。

“嘿,小伙子!”我高兴地说。

得到我的回应之后,萨姆大喊了一声:“爸爸!”然后便踩着地毯冲向我的办公桌,一头扑进了我的怀里,仿佛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过我似的。一个六岁的孩子对时间的概念很模糊,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享受了一个短暂的拥抱,然后他就挣扎着从我的怀里挣脱出去。

“见到你真好,小家伙。”说着,我揉了揉他的头发。

艾莉森也来到了我的内庭,她走进办公室,把身后的门关上。我看到了她,说:“你来了。”

“我们去了一趟动物园,”她说,“回家之前,我们想着也许可以来这里跑楼梯玩儿。”

法院大楼的楼梯年代久远,有着大理石砌成的台阶和镀铝的栏杆。出于某种只有六岁孩子才懂的原因,萨姆很爱在这里爬上爬下。

“行吗?爸爸,行吗?”

“有何不可?”我正想散散心,“咱们走吧。”

“其实,我在想能不能让弗里兰先生陪萨姆去玩儿。”艾莉森说着,脸上做了个若有所思的表情,作为母亲,她深知该如何悄然影响孩子的想法,“你觉得他会愿意吗?”

“噢,对呀,爸爸,他能带我去吗?如果可以,那就太棒啦!”

眼下,杰里米很可能没心情帮我任何忙,而且他说不定会留意到我和艾莉森突然只有一个孩子了。不过,我可以找个借口巧妙地解释一下。

“当然啦,好孩子。走吧,咱们去问问他。”我说。

萨姆抓着我的手,拽着我朝杰里米的办公室走去。

“您好,弗里兰先生!”他一看见杰里米,立马就欢快地开始问好。

“哎呀,你好,萨姆。”杰里米有些惊讶地说。

“爱玛跟她外婆在一起,做些女孩子喜欢的事情。”杰里米还没开口问,我就抢先解释道,“不过萨姆想到这里来跑楼梯玩儿,而且他说想跟弗里兰先生一起。你愿意陪他吗?”

萨姆的脸上带着灿烂的微笑,杰里米也回了他一个笑容。虽然他对我很不满,但是并不会拒绝我的儿子。

“当然啦,咱们走吧。”

我挤出了一丝微笑:“谢谢,弗里兰先生。”

他没理我。

“我能先喂鱼吗?能吗?”萨姆问。

“没问题,不过只能喂一点儿哦!”

“真的谢谢你,弗里兰先生。”我说。

他依然没有回答。当我离开的时候,我听到萨姆在轻声地哄着杰里米养的鱼:“你好呀,瑟古德。瑟——古——德——”

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发现艾莉森坐在了办公桌前的一把椅子上。

“有什么事吗?”我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今天,那个实验室有消息了。”

“那个……实验室?”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威廉斯堡的实验室呀,帮忙检验指纹的那个。”

“噢,对,想起来了。”

“你说得对,出现在门口的那些纸箱、三明治包装袋和信封上都没有指纹。”

“太遗憾了。”我说。

“不过,他们在钥匙扣上发现了特别的东西。”

“钥匙扣?”

“就是本田车的钥匙扣。我说过我把钥匙扣和烤面包机都寄给了他们,好方便他们提取贾斯蒂娜的指纹做比对,你还记得吗?”

“嗯,记得。”

“他们轻而易举地就从烤面包机上提取了她的指纹,可是,钥匙扣上却有两组指纹。其中一组跟烤面包机上的指纹一致,也就是贾斯蒂娜的。但另外一组却既不是你的指纹,也不是我的指纹。”

“那是谁的?”

“这就是关键。不管那是谁的指纹,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开着本田车去接孩子们的人。可惜这是一家私人实验室,他们无法接触到执法机关的数据库。”

“噢,对。”我说。

“但是,法警署可以接触到,”说着,她从钱包里掏出包在塑料袋里的黄铜钥匙扣,放在了我的办公桌上,“你认识不少法警,总能从里头找出一个愿意私底下悄悄帮忙的人,对吧?”

法官的固有思维让我本能地想要反驳:“当然,可是要知道,数据库里大概只有一亿人的指纹记录,这也就意味着有三分之二的美国人都没有登记指纹记录。”

“但是,罪犯的指纹都登记了,”她提出,“联邦机关的工作人员也登记了,当年我父亲还让我们姐妹几个都登记了指纹,肯定有不少军人也会这样要求他们自己的孩子。”

我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想找出这个计划的破绽。我反复地权衡了一下,觉得利大于弊,值得冒险。也许这样做还是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是只要我小心行事,那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好,”说着,我把那个装着钥匙扣的塑料袋从桌上拿起来,装进了口袋,西裤一侧立即鼓起了一个小包,“我找人去查一下。”

等萨姆终于爬楼梯爬累了,我便将他和艾莉森送上了车。艾莉森的车停在街边,法院里虽然有法官专用的停车场,但是对于法官的配偶却并无优待。

我回到法院,经过员工通道时,发现本·加德纳独自一人在执勤。这正是我期盼的好机会。

“你们家阿拉巴马打密西西比的那场比赛结果如何?”当他站起身来时,我问道。

“大获全胜!”他说,“阿拉巴马的进攻线[1]打得很精彩。”

为了不给我们添麻烦,本将金属检测门的检测标准设定得非常宽松,就算你拖着一个垃圾车走进去,检测门也不一定会报警。就连我口袋里的那一大块黄铜吊饰都不会引发警报声。不过,等我平安无事地穿过金属检测门之后,我又转身朝本走去。他已经坐在了为警卫准备的椅子上,以为我会像平常一样脚步匆匆地赶回内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