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2/3页)

“真美今年要找工作了吧?”

妙子顺势问起了妹妹的女儿。

“是啊,找也找不到,估计只能当合同工,要么就当派遣员工,随便找个地方干活。”

治子苦着脸,用鼻子出了口气。妙子也知道,这年头公司都不愿多录用正式员工。她自己也是合同工,就算失业,也领不到失业保险。

“女孩就算了,男孩可怎么办……除非叫得上号的名校,否则大学学历也是一点用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社会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难混的?我们年轻那会儿,日子明明还没有这么难过。”

这话一点没错。当年根本不存在成年人还得靠打零工维持生计的情况。流浪汉也是大城市独有的现象。

拉完家常,治子双手扶膝,“嘿咻”了一声,用特别“大妈”的动作站了起来,随后无力地说:“你那份钱就直接给哥吧。”看来她虽然满腹牢骚,到头来还是准备掏钱。临走时,她还担心地补充一句:“姐,你千万不要一头栽进那个宗教里……”

“小治,你误会了。沙修会不是那种骗人的宗教。你去参加一次讲经会就知道了。”

“嗯……要是哥让我再掏一点住院费,我就考虑考虑吧。”

治子苦笑道。由于身材发福,她一穿上粉色的羽绒服就像一块巨大的火腿。岁月总会毫不留情地夺走人的青春。

送走妹妹后,妙子瞥了眼玄关口的镜子。镜子中也有一位大妈,整张脸的肉都松松垮垮的,下巴几乎失去了轮廓。男人已经不会将好色的视线投向她了。不过,她并不会为此懊恼。

收拾好茶杯,妙子准备出门。今天她要和沙修会的区友们一起上门发传单。

又是梳头,又是化妆,因为要面对猛烈的寒风,她特意往脸上涂了厚厚一层粉底。电视上的天气预报说,今天的最高温度是两度。于是她套上厚厚的连裤袜,再穿上一条尼龙裤。那都是她从低价商店淘来的,价格还不到一千日元,却惊人地保暖。她又往腰上贴一片一次性暖贴。上身套一件摇粒绒衫,再穿上有帽子的大衣。脚踩防寒长靴,鞋跟很低,比较好走路。

戴上手套和口罩后,妙子才走出家门,跨上自行车踩下踏板。嘎吱嘎吱……可能是零部件的润滑油干了,金属的摩擦声不绝于耳。

穿过小巷来到大马路,寒风扑面而来,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连忙拉起帽子,探出身体,拿出吃奶的劲儿往前冲。怎么能在这种地方认输!还有下辈子的福气等着我呢!一想到这些,寒风就不算什么了。

妙子的目的地是安田芳江家。她和丈夫一起回收废品,住的是一栋陈旧的木结构平房,旁边就是用活动板房改的仓库。众人在仓库里集合。室内堆满了各类废品,角落里放着一个油桶,木材在桶中燃烧。所有人都站在火边喝着热茶。

“好冷啊……这一带的气候到底出什么问题了!”芳江活泼地说道。

“可不是,就像把整座城装进了冰箱似的。”一个人回答。

大家都是笑脸盈盈。“伙伴”的鼓舞滋润了妙子的心田。

前一阵子刚去过讲经会的三木由香里也在人群中。妙子虽然提了一句“你要是能来就来吧”,但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

“三木妹妹也来啦。”妙子激动地说。由香里像少女般腼腆地笑了笑,点头致意。

“反正保洁员的工作只做半天,小酒馆又是晚上才营业……”

“哎,谢谢你。”妙子不禁握住了她的手。

“有了沙修会的提点,三木妹妹一定能改头换面。”芳江眯起眼睛说道,“因为人家长得漂亮。俗话说美人薄幸,就是说美女更容易在这辈子把不幸统统化解掉。到了下辈子,只剩下享不尽的福了。”

“哎哟,长得漂亮就是好,到了下辈子还能占便宜?”

一个会友来了这么一句,把大家都逗乐了。由香里露出客气的微笑,低下头。

“三木妹妹,我们不会硬拉你入会的,你自己决定就好了。我们跟万心教不一样,从来不硬拉人。钱的问题你也不用担心。虽然规定入会时要交一万,每月的会费是两万,但你有钱的时候给就行。沙罗老师尤其不在钱上纠结。虽然也有管理严格的理事,但大多数人还是很随便的。”

妙子说道。她无论如何都要把由香里发展成会员。年轻漂亮的信徒就是会走路的广告。由香里要是入会了,介绍人妙子脸上也有光彩。

大伙儿把身子烤暖后,芳江拿出一张地图,摊在工作台上。“那就分一下责任区吧。”她边说边用红笔画线,“堀部负责荣镇的一丁目到四丁目,岸本负责五丁目到八丁目,片山负责……”

芳江干净利落地发号施令,像成绩优异的班长。又有谁能想到,她年轻时曾一度沉迷毒品,被逮捕过好几次。

之后,芳江开始分发浅蓝色的传单,上面写着讲经会的举办时间和地点。要是拿着这张单子去会场,还能领到免费的香。

传单的颜色因地区而异。这是为了区分来参加讲经会的新人来自哪里。要是会场有很多拿着蓝色传单的人,妙子和伙伴们就会备感自豪。教主也会夸奖她们:“干得不错!”

芳江爽朗地喊道:“好,我们努力派发传单吧。”

“嗯!”众人点头应道。

他们把一尊大理石佛像摆在工作台的正中央,围着它站成一圈,双手合十,念诵经文。“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女人们的声音相互交织,在仓库中回荡。芳江的丈夫正在窗外分拣废铁,目不斜视,大概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咣!咣!锤子与金属相击的响声不绝于耳。不知身在何处的狗叫个不停,仿佛是在抗议一般。

天空是阴沉沉的一片。不仅是天空,马路也好,农田、房屋也罢,视野中的一切都昏暗而浑浊,让人产生置身水墨画的错觉。从山上刮来的风拂过冻僵的大地,化作一团寒气,无情地夺走世间万物的温度。

妙子将装有传单的小包放进车篮,朝责任区进发。她在芳江家上了点油,总算听不到金属的摩擦声了。她很想买辆小摩托车,但不舍得花钱。而且她有普通驾照,却当了三十年的本本族。突然,有个小东西碰到了她的额头。原来是飘起了小雪。她边骑边把帽子往头上套。风吹进帽兜,在耳边沙沙作响。她能听见的也只有这茫茫的风声。

把车停在马路拐角后,妙子决定以街区为单位依次派发。她拿了三十多张传单,每个信箱塞一张。每走到一户人家门口,她都会抬头仰望,下意识地想象这家人的生活状态。要是碰到门口装饰着花朵的人家,她就会失望:这户大概是指望不上了。可要是隐约察觉到某家人过得不好,她便会由衷地想:你们也快点加入我这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