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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天加藤裕也刚到公司,小弟酒井就来找他商量事情。酒井今年二十岁,半年前才从飞车党“白蛇”出来。也许是老习惯还没彻底改掉,他的举止和言行有时显得很粗暴。酒井说,巴西帮派和本地飞车党的矛盾不断升温,有弟兄让他帮忙出头。

“又来了……你是不是傻啊。”

刚听酒井说完,裕也便皱起眉头,轻轻打了他一巴掌。因为酒井前些天刚提过这事,裕也当时已经教育过他了。

“可是,裕也哥,那群人绑走了我们本地的女高中生,还把尸首埋起来了!被骑到头上都不出口气,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酒井激动得两颊通红,眼中竟有几分决心。

“确定是基诺干的吗?新闻可没这么说。”

“准没错,据说有个基诺把那姑娘塞进车里,开到偏僻的空屋,又叫上一群朋友轮了一遍。谁知道那些人里有一个在姑娘她爸工作的工厂干活,脸都被人看到了,只能灭口。”

“既然已经查得那么清楚了,警察怎么不去抓人?”

裕也根本不信。如今的梦野,类似的流言满天飞。

“肯定是因为还没找到证据。反正大伙儿都说是基诺干的。”

“然后呢,巴西人跟日本人要开战吗?”

“早就干上了呀。昨天晚上在家庭餐馆的停车场打了一架,周六晚上真司也在电玩中心挨揍了……”

“是对方主动找碴吗?”

“瞧你这话说的,你也知道我们商业高中的学弟在梦城被基诺捅了,一连串的事都是从那天开始的。”

“我说你啊,这么报复来报复去的,还有完没完?白蛇已经教训过不少基诺了,你们也该收手了。再这么下去,闹出人命怎么办?”

“裕也哥,你变了。”

酒井投来轻蔑的眼神。小弟的态度顿时激怒了裕也。

“不变怎么行?上有老下有小,都靠我养着呢。柴田大哥也好,社长也好,大家都是这样的。你要是轻举妄动,一定会给公司惹麻烦。”

裕也说了一句不留面子的话,顺手猛拍桌子。

“呃,我就是纠结这个……”酒井一脸凝重,探出身子小声说,“白蛇的弟兄们不能不管,可要是大闹一场进去了,保不准条子会查到公司这儿来……所以我想先辞职再说。”

“你来真的!”裕也皱起眉,“你准备这么跟社长说?”

“嗯,裕也哥,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干吗要我去?”裕也脸色一沉。

“社长最近不是特别喜欢你嘛。”

“可这也……”

“我觉得,我这么做是符合大义的。”

“大义是什么玩意儿啊!”

“就是正当的理由。要保护白蛇,又不能给公司添麻烦,只能暂且辞职。”

裕也不禁语塞。从某种角度看,这个小弟的选择还挺有男子汉气概。

“好吧,你给我一天时间,我去探探那群干部的口风。”

“就一天。”

“嗯……”裕也点了根烟问道,“话说,基诺有那么难搞吗?”

“简直太难搞了。捅人都不用眨眼,找碴的时候跟你拼命!”

“以前打架可不是这么打的……当年就算是两个飞车党打起来,最多也是用木刀砍砍。”

“因为打架也全球化了。”

“哟,看来你平时没少学习,这种艰深的词儿都会用。”

裕也半开玩笑地戳了戳酒井的手臂。他点头道:“那明天再说。”随即顶着张大的鼻孔走开了。

裕也靠着椅背,吞云吐雾。眼看着这一带的外国人越来越多,打架斗殴也逐渐呈现出了“种族对立”的态势。虽然他早就不在道上混了,可每每看到来自巴西和其他国家的年轻人在梦城昂首阔步,他都想上去教训一顿:这儿的繁荣和安全是我们一砖一瓦筑造出来的,不许你们白白占便宜!

但这种潮流恐怕无法扭转,梦野也不再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城市了。

晨会结束后,两眼通红的柴田约裕也去咖啡厅聊聊。裕也一见他便问:“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柴田撇着嘴,一脸不快地回答:“昨晚喝多了。”

两人走进老地方,点了晨间套餐。柴田把身子深深埋进座位,仰起头,把小毛巾盖在脸上长叹一声。

“师兄,是不是出事了?”

“是啊,是出事了。我又被人看轻了,”柴田用自嘲的口气说道,“昨晚社长带我去喝酒了。到这儿还挺好的,可跑去店里一看,我的座次居然比安藤还低。”

“你又纠结这个。”裕也不禁苦笑。

“你这是什么话?”柴田坐直了,探出身子说,“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最关键的是,社长把下个月的员工旅行也交给安藤去安排。”

“咱们还有员工旅行?”

“有啊,只有干部会的成员才能参加,去盘梯温泉住一晚,还会请小姐助兴呢。场面好不热闹。”

“羡慕死我了,我们这些小喽啰只能每天苦干……”

“所以我才烦啊,我都不一定能去。既然活动是安藤安排,那他肯定要陪着去吧?可社长没说要带我去,也没说‘大伙儿一起去吧’。吃饭喝酒的时候,我从头到尾都跟透明人似的。”

“不可能吧?既然你在场,就说明你也是干部会的成员。”

“不,”柴田皱着眉摇头,“社长全程都没正眼看我,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

“肯定是你多心了……”

“才不是呢,他主动把话题抛给安藤,却不跟我聊。”

“哦,可他都叫上你了,总不会故意无视你呀。”

“所以我才不明白社长到底在想什么。”

柴田烦躁地挠了挠头,连连叹气。

“要不找个干部问问,看看他们准不准备带你去?”

“问了也没用,除了社长,谁都不知道最后会怎么安排。”

店员送来了吐司。两人一声不吭地吃起来,柴田仍是一脸不痛快,像在闹脾气的孩子。虽然这件事与裕也没有关系,但他多多少少能理解柴田的感受——柴田无比渴望被承认。社长龟山也知道属下有这种心态,才故意吊他们的胃口。

“社长肯定还是很认可你的。”裕也安慰道。

“是吗?”

“肯定是,带你去参加干部会的聚餐,就是把你当干部看吧?”

“那他也得给我个名分啊。主任也好,科长也行,总得给我个像样的职务吧。”

“马上就会有了,你最近的销售成绩一直很好。”

“是啊,在普通员工里的确是最好的……”

“社长马上就会给你升职了。”

“真这样就好了……”柴田竟一反常态,说起了丧气话。裕也做梦也没想到,混飞车党时那个成天装腔作势的柴田也有这么老实的一天。“我听说……”柴田一面在桌子底下抖膝盖,一面接着说,“公司马上要调整组织结构了,干部都要戴徽章。董事戴金的,中层戴银的。这是上头的人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