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场 图书室
第二天是昭和五十九年一月一日,我和御手洗从上午开始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图书室里。他好像因为日下被杀让他丢了面子而闷闷不乐,一直都不说话。我向他打招呼,他也不回答,只是不停地拨弄着手指,摆出三角、四方的形状,嘴里碎碎念似的说个不停。
坐在图书室最深处的角落里,可以眺望满是浮冰的北国之海。我醉心于眼前的美景,浮冰之间碰撞、摩擦的声音混合着北风偶尔吹过窗棂发出的“嘎嘎”声,宛如一首节奏怪异的摇篮曲。温暖和煦的阳光轻抚着我的脸庞,御手洗的呢喃低语仿佛催眠的魔咒,这一切都加重了眼皮的重量,尽管昨夜睡眠充足,但我仍然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不过,楼下传来的榔头和凿子的敲打声却一锤一锤地敲碎了我的美梦。我揉揉眼睛,又回到这个已有三人丧命的杀人现场。
“新年快乐。”我对御手洗说。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算是对我的回答。
“喂!我在对你说‘新年快乐’呢!”我又说了一次,他总算回头看了看我,用一脸不爽的样子反问道:“有什么可快乐的?”
“当然是‘新年’快乐啊!今天开始就是一九八四年了。”
御手洗瞟了我一眼,他那个样子好像在说:“什么啊!原来是这种无聊的事情。”
“你的样子好像很焦躁哦。”我说,“谁叫你当初夸口来着。对了,与其坐在这里发呆,任由那些刑警把十三、十四号室的天花板拆得一干二净也没关系吗?要不要去看看情况?”
“哼哼。”御手洗冷笑了两声。
“你早就料到他们什么也不会发现吧?你肯定没有密道或者暗房?”
“石冈,我们来打个赌。我赌今晚那帮警察肯定满手水泡,一无所获地瘫倒在大厅的椅子上。特别是那个叫尾崎的中年人,我看他辈分最低,应该也最卖力,但到了今晚,他恐怕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吧!我可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他那副衰样。”
“十三号室和十四号室真的什么机关都没有吗?”
“要不要我和你赌人头啊!”
我听御手洗如此肯定,便安静地思考了一会儿,但仍然没有头绪。于是我又问他。
“你好像知道的很多啊?”
这句话刚出口,我这位友人就仿佛背部被泼了盆热水一般,反射性地望向天花板,然后又哼哼了几句,那样子真是奇怪!
“难道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
“……没有,我也在困惑中。”御手洗用沙哑的声音低声答道。
“那你总该有思路了吧?”
御手洗面露疑惧,张大着眼睛望着我看。
“其实……我连思路也没找着。”
不会吧!连我也开始跟着不安,越想越害怕。或许我也该帮他出出主意。
“可以把你的想法告诉我吗?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没用的,我需要的是一道灵光……不,还是不行,楼梯有上有下,关键是人在哪里?问题就在于此,可是无从说起。唉……我只有孤注一掷。”
“你在说什么啊……”
从御手洗说话的样子来看,他的大脑应该是在积极思考着各种问题,就像快进镜头一样,不过在他人看来,他嘴里说出来的只是些令人费解的只言片语,而且仅仅是一闪而过。总之,他的样子让人感到很不安,我看他离精神错乱只有一步之遥。
“好了,好了,还是我来提问,你来回答。首先,上田一哉的尸体为什么会摆出像跳舞一样的姿势?”
“啊,这个问题你只要在房间里待一天就知道了。”
“这个房间?”
“嗯,答案就是这里。”
我环顾四周,看到的只有书架。
“你别敷衍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昨天日下君被杀,你觉得是你的责任,所以很消沉,不是吗?根据我的观察,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说不会再出现尸体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御手洗悲痛地说。
“他的死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但是,不,应该不可能,总之现在……”
我这位友人似乎还未能掌握可以称之为真相的事物,但不管情况如何,我还是头一次从他嘴里听到对杀人事件“没办法”这种丧气的话。
“我想了一下……”我说,“刚才你说日下的死是‘出乎你的意料’,这增加了我的自信。我觉得日下或许是自杀。”
御手洗好像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一瞬间呆住了。然后他缓缓地开口说:
“自杀……原来如此啊……我怎么没想到。是啊,只有这个可能……”
御手洗显得垂头丧气,因为他最先想到的是自己的疏忽,居然连如此简单的可能性都没注意到。
“既然有自杀这个推论,就可以先放两颗烟幕弹唬唬他们。”
“御手洗君!想不到你现在还这么狡猾!自己明明毫无头绪,却只想装出一副名侦探的架子!哎,真让我失望,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啊,连真正的警察绞尽脑汁都想不透,你不知道也没什么丢脸的。一时的逞强好胜只会带来更大的耻辱。”我这么说,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我累了,要休息一下。”看他这副架势是准备要“跑”。
“你给我好好听着!”
我提高了嗓音,他总算乖乖地坐在那里听我讲话。于是我就开始对这次的事件发表自己的看法。
“如果日下是自杀的,那有一点很奇怪,墙上不是有一张纸条吗?”
“啊……”
“那句缺乏修饰的留言……”
“怎么?”
“写的很差,不是吗?”
“是吗?”
“你不觉得吗?”
“那种内容也写不出更好的。”
“但作为一句要传达决意复仇信息的留言来看,充其量只有三流水准,应该还可以写得更美。”
“比如?”
“比如可以用文言文,让我想想……‘吾欲令汝止息’或者‘吾以复仇为名,腰跨血马而来’怎么样!”
“好华丽啊……”
“是吧!这样的写法还有很多……”
“停!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复仇,也就是对滨本幸三郎的复仇。把日下当作凶手的话,他似乎没有向滨本先生复仇的动机。他们两人是最近才认识的,而且关系也很好。再说日下还没杀死滨本先生就自杀了的话,复仇计划也无法实现了吧?除非他早就设置好了能够夺取滨本先生性命的机关。”
“刑警先生们正在为找这个‘致命机关’而忙碌呢,他们说连塔顶的房间也要搜查。”
“而且杀死上田和菊冈,和对滨本先生复仇又有什么关系?”
“对,对,这点我也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