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皇后疑云(第5/16页)

“那他落得现在的下场就是来得及了?算你救他一命了?”杜春晓怒气渐消,口吻也温柔起来,想再多辩两句,见黄梦清已哭成泪人,到底还是不忍,便反过来哄她。

那一夜,杜春晓竟失眠了,千言万语想吐个痛快,却又硬生生堵回心里去。同时,她亦悄悄做了个决定,那便是还要想办法在黄家待更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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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冰用铅笔在小本子上写了几行字:黄莫如在藏书楼内坠楼受伤——火折子——藏书楼的门由外锁住——失忆。

诸多不明之处,几乎要将他的脑袋撑爆,他只得抬头做了个深呼吸,将身体嵌进书铺台柜后边那只藤椅里去。杜春晓不在,他的思路似乎也不通了,但很明显,黄家大少爷的这次“意外”太过蹊跷,既然发现他的时候,门是由外反锁的,他又是怎么进到楼里去的?还有后脑的伤口形状根本不像是在木楼梯上磕的,分明就是受硬物击打所致。如此说来,黄莫如必定是通过什么方式潜入楼中,随后受到袭击,从楼上滚落,醒来之后摸到了门,拼命敲打,引起注意。他在黄家无故失踪了两天,众人都是掘地三尺地找,所幸黄梦清与杜春晓运气甚好,刚巧在藏书楼边转悠,听见微弱的拍门声,这才将他救出。

可是……他总觉得哪个地方有些别扭,讲不出来,直觉却是在的。他深信杜春晓与他一样,有神秘的东西潜伏于体内,令二人变得敏感、尖锐,聪慧却又有些不可理喻。

下午闷热,人易疲睡,他手中捏着本《李自成传》,却怎么都看不下去,不消一刻的工夫,那书便从手中滑落。可能是书的原因,梦里都在血战沙场,他披着大盔甲,骑汗血宝马,耳边杀声震天,只觉底下的兵蝼蚁一般渺小,却怎么都碾不死。才战了一会儿,却闻战鼓声换成了女人的叫骂声,他有些不信,定下神来细听,这一听便醒过来了,叫骂仍没有停,原是后头杀猪弄传过来的。他打了个哈欠,对暗娼与嫖客为那几块钱吵吵闹闹也见怪不怪,便埋头又要睡去。孰料弄堂里又拔起一声尖叫:“杀人啦!”

他犹豫了一下,当下还是走出来,拜托旁边卖香烛的替他看着会儿铺子,自己便拐去杀猪弄看热闹了。

转了一个弯,远远的便看见顶着一头乱发,身穿水红短衫的齐秋宝整个人趴在地上,死死将简政良的左脚抱在怀里。旁边接生意的老婆子已是束手无策,站在旁边瞧着,也不知该劝谁。见夏冰来了,忙上前求助:“哎呀,小哥儿呀,快劝一劝,要出事情了呀!”

“出什么事了?”夏冰硬着头皮上来调解,朝简爷眼睛一瞪,喝道,“两个人拉拉扯扯做什么?很光明正大是怎么的?”

简爷借机一脚把秋宝蹬开,整了整簇新的长衫,手里那把折扇摇得呼呼响。见来人是从小看到大的夏冰,他即刻抖起来了,回道:“什么事,你问这婊子!哪有强拉客的道理?”

“呸!”齐秋宝忽地爬起来,手指头点到简爷的鼻头上,“简爷你自己说说,到我这里来光顾了几年?我秋宝可是个强买强卖抠客人小钱儿的主?分明是他如今有了新欢,把这里几个旧相好都丢脖子后头去了。丢就丢了,也没什么,还巴巴儿过来逛,我自然以为是要服侍的。结果不过来调排我几句,叫我别做了,还把先前不知哪里弄来的脏病赖在我头上。我是要做生意的呀,哪经得起熟客这么诽谤?今儿你不把话讲清楚,就休想走了!”

夏冰倒是不讨厌齐秋宝,她今年四十三岁,年轻时是有名的“绣坊西施”,风姿曼妙得很。其丈夫亦是富足的蚕农,却不料某一日突然失了踪,她伤心过度,导致小产。从此变得自暴自弃起来,绣坊也不开了,倒是搬到杀猪弄做起皮肉买卖,不出几年,人便老了二三十岁,额上阡陌纵横,眼角眉梢尽是苍凉。虽是干这下九流营生,她却是个脾气坦率的人,去菜市场买东西都理直气壮地跟贩子讨价还价,有一回张屠夫嬉皮笑脸道:“叫我给你便宜些,那你怎么没给我算便宜过呀?”说完便挨了她火辣辣的一掌。所以齐秋宝的泼辣强悍是出了名的,偏偏男人骨子里都有些贱,就爱夜半无人时揣着银洋摸来弄堂里孝敬这“胭脂虎”。所以这样的女人被简爷调戏说有脏病,一口气哪里忍得下,自然要冲上来跟他拼命。

简爷如今财大气粗,心想我随便取笑一下婊子又如何,于是更不服气,只回骂说她淫病发作,身上早就生满梅疮,不信就脱光了让大伙儿验证一下。因动静太大,此时弄堂里已挤满了人,连王二狗都丢下烧饼摊来这里凑热闹。

“好了好了!这事儿没什么好吵的,一个大男人,跟女人计较什么?还是回去喝口老酒,等夜了去茶楼听戏。”夏冰同情的虽是秋宝,话却是哄着简爷说的。

围观的却不肯了,不知哪个好事的丢过来一句话:“有病没病,真脱下来看看啊,不然今后可怎么让人放心呢?”

说毕,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纷纷迎合叫“脱”。

齐秋宝冷笑一声,劈腿叉腰对着那些人,道:“好!今天老娘让你们开开眼,若我身上没病,姓简的你就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

夏冰欲上前阻止已来不及,她嗖嗖嗖将身上的短衫领扣一解,直接从头将它扯出来,同时还腾出一只手来扯下肚兜,速度之快,叹为观止。众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吵闹声瞬间停歇,都望住眼前一丝不挂的人,连原本想耍嘴皮子的都忘记开口。

她便这么样在太阳底下转了三个圈,因长期在屋内的关系,皮肤苍黄如纸,肚皮上的皱纹也触目惊心,这些瑕疵平常在灯光昏暗的房子里是看不到的。简爷这才开始惊讶于齐秋宝的老,暗暗感慨当年的“绣坊西施”如今已成了不折不扣的半老徐娘,然而她竟一点不羞于被岁月折磨,仍是傲慢的,要自尊的。

“如何?看清楚了没?还不给我磕头?”齐秋宝弯腰拾起衣衫,并不急着穿,只搭在右肩上,拿眼斜睨简爷。

“磕头!快磕头!”人群里又爆出一记唤喝,大家像是登时回过神来,纷纷倒戈,要简爷磕头。

简爷红着脖子骂道:“起什么哄呀!我说了要磕头了么?是这娘们儿自己讲出来的,我可没答应!”

一句话引得无数嘘声。夏冰还要再打圆场,却怎么都张不开口。

齐秋宝听到这耍赖的话,眉毛一竖,冲上来便要抓简爷的衣领子,他反应够快,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她也不示弱,没再抱住对方的腿脚哭闹,反而坐在地上大笑:“亏得镇上的人叫了你十几年的爷,不过就是个欺负女人的软蛋,比长舌妇还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