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冷清清的婚礼
1
“莫非他到山里去了?”
几天来,香澄有点儿心神不定,一直在担忧。由于全国性的恶劣气候,在日本各地的山区,遇难者的噩耗接二连三地不断传来。秋田至今行踪杳然。她在报纸和电视新闻中搜寻着秋田的消息,心中七上八下,难以平静。
香澄去了秋田的工作单位日本劳灾协会,接着又去了秋田可能会去的地方,逐一打听下落。人家只知道秋田有三天休假,但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起先,香澄对秋田有三天假日而不吭一声很为不满。这好长的三天假日,这么珍贵的时间,却不和她在一起,打算和谁在一起?她感到十分委屈,心想:“见到他真要好好问问!”
第二天,香澄到秋田可能去的地方去打听,心里一边总想着找到秋田以后该好好地数落他一顿。怀着不安到了第三天,一个念头陡然在心中萌发:“莫非他进了山?”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他要是能在另一个地方呆上这么些天,只存去了山里了啊。”是的,是这样。想到这里,屋外的狂风大雨发出了呼啸声。
幸好,第三天晚报上遇难者名单中没有秋田的姓名。当晚,香澄又去了麴町的宿舍询问,可他还是没回来。
“一定乘的快车,明天早上回来吧。”想到这儿,香澄不禁怒气冲冲。人家为他急断肠,他可好, 一个人优哉悠哉把假日全耗费在山里,真可恨。到明天,秋田一定会连连道歉:‘请原谅,请原谅!’一脸毫不在乎的神气,出现在面前。那时候,该怎么办呢?香澄一心想早点儿见到秋田,把他数落得无地自容。
然而,第四天,香澄去问了诊疗所,软田假期已到,可还是不见人影,又听说也没有回过宿舍。这时,她早先的那种担忧,又涌上了心头。深夜,香澄收到了一份不知谁发来的电报。
“秋田修平先生已进茅野市医院,望速来。”
这一天,香澄从酒吧回来,心里一直惦念着秋田,难以入睡,只想在床上躺着歇息,正要铺床,来了这份电报。秋田进了医院,可是电报内容过于简单,没讲秋田得了什么病。而且来电的地名叫“茅野”,香澄觉得十分陌生。不知道是不是在长野县内,去那儿乘哪班列车,心中茫然无知。猛想起柜橱里好像有日本地图,她急忙翻了出来,费了不少时间,才在中央铁路线转弯处附近找到了这个地名。她终于想起去麦草岭的时候在信越铁路途中曾经见到有“茅野”这个站名。赶紧查了查火车运行时刻表,今天最后一班车已经开出,要乘最早一班列车去的话,必须在明天早上七点前到新宿。晚上香澄一直没合眼,直等到黎明来临。
2
早上十点半光景香澄到了茅野,马上打听去医院的路程。车站前,在凛冽寒风中叫了辆待客的出租汽车,直驶医院。汽车行驶了两三分钟,就开进了有不少低矮小屋的街道。这些鳞次栉比的小房子,在八岳山刮来的寒风中仿佛正在索索发抖。不一会儿,就到了人烟稀少的郊外。这里有一栋三层的灰泥楼房,孤零零地矗立在荒凉的原野上,已经很陈旧了。但在这一带却是唯一像样的一幢大楼。问过传达室,走进一间有六张病床的大病房。秋田躺在靠门口的一张床上。香澄轻轻走近秋田,瞧他而容消瘦,身体虚弱,心里一阵辛酸,把她准备好见面时该说的话全忘掉了。
“是你?”秋田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他并没有入睡。
“你怎么啦?”
“手和脚都有点儿冻伤。”
“怎么回事?”
“冻伤的部份等汗毛长出来就痊愈了。嗳,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接到了电报,医院打来的吧?”
“这准是大西干的。”秋田心想。大西把冻伤的秋田送进了医院,又问过他有什么亲人要通知。当时,秋田不禁想到了祥子,可真有点儿对不起香澄和大西。当然不便对救护人大西说出他妻子的名字来,因此,作大西再三追问下,就把香澄的名字和地址告诉了他。
“手脚有点儿冻伤,没什么要紧的。不过,你身体相当虚弱,得在这里好好躺两三天。对不起,我必须走了。”说完,大西急匆匆地回去了。果然,他又去给香澄发了电报。
“不过,我真高兴,你第一个想起了我。”香澄还没来得及为秋田的不辞而别去责备他,倒是感到他对自己伸出了求援的手而欣慰。
“对不起。”
“没什么。”香澄把秋田的歉意,视作是自己最大的安慰。
“我去了山里。”
“啊,这下可好,弄成这副模样!”秋田讪讪地笑了。
“可让我担心哪,一声不响就不知去了哪儿。”
“对不起,只想去爬一次山,就不顾三七二十一,谁也没说就走了。”
“那起码对我吭一声也好哇!”这当口,香澄的眼神里才含着埋怨。
“我跟你说了,你一定不会让我去的。”
“哎哟,我可不是那种纠缠不清的女人哪。”香澄说。但转而又想:秋田真要是事先对我说了,我也会不让他去的。“不过,总算还好,看来不要紧吧?”香澄这时总算出了心中的怨气,平静地说。
见到秋田虚弱消痩成这副模样,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再说下去,也够他累的,香澄就不忍心再去责备他了。
3
第三天,秋田好歹能够下床行走了,香澄照顾着他一起登上了由茅野开出的末班列车。因为不是旅游季节,车厢里乘客稀少,空空荡荡。
八岳山峰周围云彩缭绕,真是个难得的晴朗日子。列车经过小渊泽车站,进入日野春高原。面对着迷人的八岳山麓,右边就是金字塔般的甲斐驹峰的起端,线条明快的雄伟峰峦,打这儿开始,蜿蜒起伏,高峰连绵,直至朝余、凤凰。山峰顶上的冰雪,在午后的阳光中腾起淡淡的烟雾,随着列车驶过而闪烁生辉。
山麓与云霞溶成一片,远处晶莹闪烁的不知是山间的沼泽抑或是水田。田野里没见到一个庄稼汉,只有稀疏的树木在寒风中摇曳。大自然充溢着维伟的力量,从车窗望去,犹如一幅宁静的田野风景画。两人沉醉于如画的景色中。
“啊,那就是甲斐驹峰啊。”在日野春附近,甲斐驹峰的雄姿渐渐地在视野中消失。秋田正想告诉香澄这山峰的名字,但想到这只有登山爱好者才感兴趣,就把话顿住了。
事物只有遥望远视才会感到十分娇美。山是这样,女人也是这样。秋田凝望着正在眺望山景的香澄的侧影,突然自己面前叠现出祥子的面影。祥子,又是祥子。我是怎么啦。她已经是他人的妻子了,而且是大西的妻子。秋田对大西略怀愧疚。香澄对自己一片赤诚,而自己却还对另一女人情丝难断,于是更深深地责备起自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