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防大蟆(第7/15页)
“不论位于何处,凡有雀之地,鸟见随时有权踏足。即便是大名宅邸、佛门寺庙,只消宣称有雀飞入邸内,亦可通行无阻,也算得上是捉拿麻雀的捕快吧。如此一来,便得以一窥宅内形势,倘若看见什么不该张扬的,还能捞些台面下的油水。”
“台面下的油水?”
若是深谙要领,实际收到的酬劳要比同心多呢,长耳头也不抬,比出收受银两的手势说道。
“鹰指的又是什么?这些人连鹰也得监视?”
“鹰指的是鹰匠。表面上,这鸟见役隶属鹰番所,名义上归鹰匠统辖。事实上是个监视鹰匠的职位。”鹰匠可是无法无天哪,长耳这下终于抬起头来说道,“不过是个驯鸟儿的,却总以为自己多了不起,有些老是目无法纪。监视这些家伙,亦是鸟见的差事之一。”
“怎么干的尽是些监视他人的勾当?”
“原本的名义就是监视鸟儿呀。那山崎寅之助,之前就是个鸟见。”长耳说道,“后来不知怎的,却沦落到过着无家无业的日子。个中缘由我是无心探听。不过,阿又,对这家伙可不得不防呀。”
“比你还该提防?”
“我这人最自豪的,就是表里如一。”
“你这家伙只有里,哪来的表?任谁见着,都要觉得你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相较之下,那位大爷看起来正常多了。”
正因如此,才得多加提防呀,仲藏一把拉过烟草盆,为烟斗里填入烟草。“别看那家伙一脸斯文,实际上武艺高强,强得吓人呢。从相貌难辨其身手,这是那家伙最教人害怕的地方。”
不懂,又市拉上衣襟,打岔道:“倒是,你这破屋怎么冷得直教人打战?既然有火抽烟,何不生火取暖?”
“不成不成。你难道忘了那张蛤蟆皮?”
“哦?”
长耳指的是他为戏班子以兽肠加工制成的道具,一张以风箱吹胀的巨大蛤蟆皮。
“就是那臭气冲天的东西?”
“没错。若是将屋内烘暖了,皮可是要发臭的。”
“那东西还没做完?”
“上回做的那张太大,一胀起来就撑满整座戏台了。做得虽好,到头来却派不上用场,只得再缝制一张。光是为了准备这张当材料的皮,就耗费了我整整三个月。”
“撑满整座戏台?那东西真有这么大?”
“毕竟是个里头空无一物的皮球呀。不把气打足,便无法胀到想要的形状。谁知打足气后,竟比预想的大了两成。”
只能怪你自己手艺拙,又市骂道。
“卖双六的,瞧你这脾气,像你这种低贱人等嘟嘟囔囔,有谁会搭理?我看你还是省省力气吧。不过,阿甲这臭婆娘,这回神气个什么?真是个混账东西。”
“我也不服气。”想到自己只能被阿甲那副威严押着打,又市满心不舒坦。
“可是对这桩差事的前后来由不服气?瞧那黄毛小子似的武士,到头来什么也没交代。”
不是为这个,又市撩起后摆说道:“谁在乎缘由什么的?即便缘由有多名正言顺,也与我无关。那武士吃了些亏是千真万确,这也算得上是桩损料差事。既然大总管严词申诫不得抽身,也只能跟她这回了。”
那么,是对哪儿不服气?仲藏叼着烟斗问道。
“不觉得差事的安排过于粗糙?”一点也不审慎,又市心想。
嫌粗糙又能如何?事还是非办不可呀,长耳抛下火种说道:“那武士都求咱们救仇人一命了,咱们也只得制服那一大伙打群架的。”
“这我当然知道。”
岩见已经做好死于疋田刀下的准备。
既然不允许二度决斗,只要岩见在堂堂正正的对峙中死去,疋田便能安然逃过这一劫。但这些打群架的可就碍事了。
因此,得将他们给——解决掉。
或许可在途中动点手脚,使这帮人无法及时抵达决斗现场,然而这回却使不上这招。据说与这伙打群架的同行的继任藩主已经下令——务必等见证人到场,方可开始决斗。
这下再怎么耽误这帮人,也仅能延迟决斗罢了。
鉴于此,阿甲与山崎商议出下面的布局。
首先,将九人中的四人留在岸边。要如何办到暂不清楚,似乎是准备让这四人暂时无法站立。两人的盘算是——若全数负伤,对方或许会再派出一帮人马。但若有五人幸免,决斗应将如期执行。既然都来到这儿了,应不至于为等候所有人伤愈以致耽搁个把月再举行决斗。又市也同意这揣测。届时的决斗局面,将是包含岩见在内的六对一。
接下来,便轮到仲藏上场。他得想出个计策,使决斗现场陷入混乱。再由山崎出马,将残存帮手悉数解决,好让疋田顺利取走岩见的性命。倘若疋田不愿下手,便由山崎斩杀岩见。待混乱一过,看来便像是疋田胜出。
“这是哪门子傻主意?若仅是拖住打群架的,让两人一对一决生死,至少算是合情合理。但为何非得取委托人的性命不可?”
“那武士若是不死,此事便无法完满解决。”
“谁管它完满不完满?若是死于仇人刀下也就算了,但为何必须得杀了他?到头来,我们不过是助人自戕的帮凶,还称什么……”
死是个损失——阿甲曾如此说过。
“客官如此要求,咱们哪有什么办法?”
“咱们就该如此搪塞?再者,那大爷不是还说,届时也顾不得其中有几个帮手可能丧命?”
“是呀。这和埋伏在路上或客栈里乘隙出手不同,这是在围有竹篱的场子里,在众人环视中,还得在刹那间收拾妥当,何况周遭还有捕快和见证人。此外,那些帮手想必个个武艺高强,出手时根本无暇斟酌轻重。”
“为救一人性命,得死六个人?这怎么看也不划算。”
是不划算,长耳事不关己地说着,在地图上标了个记号。
“但阿又,这就是咱们的差事。倒是要我想个计策……究竟该如何把这差事办成?”长耳皱眉说道,“如此困难的局,我还是头一回碰上。究竟该如何障住围观者与捕快的视线?喂阿又,你也帮忙出个主意吧。”长耳拍拍又市的肩头说道。
“我哪想得出什么主意?这种不划算、谋害人命的勾当——我压根儿不想当帮凶。若真想得出该如何设局,不如干脆立刻上本所去,将那姓疋田的给放走不就得了?”
“他若肯逃,哪还难得倒我?”
“都已被官府给逮着,还有人等着取他性命,放他逃他哪会不逃?任谁都要逃吧。”又市说道,旋即一把抢过长耳叼在嘴上的烟斗,百无聊赖地把玩起来。
就是不肯逃呀,长耳露出一口大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