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烤串(第2/3页)
“以前我班上有个男孩,叫路德维希·亚历山大。”哈利大声说。
那群吸烟者用力跺脚,看着这位警监。
“他有语言天分,大家都叫他‘烤串’,因为有一次在英文课堂上,他竟然笨得跟老师说他喜欢把‘烤肉串烧’说成‘串烤’,因为倒着念就是‘烤串’。后来下了雪,每节下课时间都有班级互相打雪仗,烤串不想加入,但我们都逼他参加,因为想让他当炮灰。他不会扔雪球,顶多只能扔出几个无力的高抛球。另一个班上有个肥胖的罗尔,是奥普索的手球队队员,他经常故意用头去撞烤串的雪球,之后再狂出下钩拳把烤串打得鼻青脸肿。有一天,烤串把一颗大石头包进雪球里,使劲扔高。罗尔微笑着跳起来用头去顶,那声音就像浅水里的石头相撞,软与硬的声音同时出现。那是我唯一一次在学校操场上看到救护车。”哈利用力吸了一口烟。
“教师办公室里,为了烤串是否该受罚一事,大家争辩了几天,毕竟他并没有向人扔雪球。所以问题在于:假若有个笨蛋做了蠢事,是否该惩罚那些不体贴笨蛋的人?”哈利捻灭了香烟,走进室内。
四点半。在奥克西瓦河和格兰区地铁站之间空地上的冷风加重了。学童和退休老人让路给满脸严肃、赶着回家的下班男女。哈利跑下台阶去搭地铁时,撞上其中一个,谩骂声在墙壁间回荡着追了过来。他停在两间厕所中间的窗前,那个老妇还是跟上次一样坐着。
“我现在就得跟赛门谈谈。”
她冷静、棕色的眼眸凝望着他。
“他不在德扬公园。”哈利说,“大家都离开了。”
那女人耸耸肩,一脸困惑。
“就说哈利找他。”
她摇摇头,挥手要他走开。
哈利靠着区隔两人的玻璃:“说日耳曼史皮欧尼找他。”
赛门的车没走艾克柏隧道,反而开上了艾纳巴卡路。
“我不喜欢隧道。”他们在午后的高峰时段,以龟速驾车缓缓上山时,赛门解释。
“所以那两兄弟逃到挪威、一起住拖车长大,后来却关系失和,是因为两人爱上了同一个女孩?”哈利问。
“玛丽亚来自很有威望的罗法若家族。他们住在瑞典,她父亲是吉卜赛头领。她十三岁时嫁给十八岁的斯特凡,搬往奥斯陆。斯特凡爱她入魂,为她丧命都在所不惜。那时候,洛斯克还在俄国避风头,他不是躲警察,而是躲德国的科索沃阿尔巴尼亚人,那些人认为做生意时被他骗了。”
“生意?”
“他们在汉堡附近的高速公路上发现一辆空拖车。”赛门微笑。
“可是洛斯克后来回去了?”
“在五月的一个艳阳天,他回到了德扬公园。那是他和玛丽亚生平第一次见面。”赛门大笑,“我的天,他们看对方的样子啊,那时空气紧张到我不得不看向天空,看是不是快打雷了。”
“所以他们坠入爱河了?”
“一见钟情,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些女人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但如果这么明显,亲戚一定都会反对吧?”
“他们没想到会这么危险。你别忘了,我们比你们早结婚。我们无法阻止年轻人。他们坠入爱河,才十三岁,可想而知……”
“是。”哈利揉了揉后脖颈。
“但这件事可严重了。她已经嫁了斯特凡,却一看到洛斯克就爱上了他。虽然她和斯特凡住在一辆拖车里,她还是去找一直在那里的洛斯克,事情自然一发不可收拾。安娜出生时,只有斯特凡和洛斯克不知洛斯克才是父亲。”
“可怜的女孩。”
“可怜的洛斯克。唯一开心的人是斯特凡,他神气得不得了,说安娜就跟爸爸一样漂亮。”赛门微笑,眼神却是悲伤的,“如果斯特凡和洛斯克没有决定去抢银行,或许一切还会一直这样下去。”
“搞砸了吗?”
拥塞的车队朝瑞恩区的路口前进。
“他们一伙三人。斯特凡年龄最大,所以他第一个进银行、最后一个出来。另外两人带钱冲出去搭逃亡车时,斯特凡举枪留在银行内,免得行员按下警铃。他们都是新手,甚至不知道银行有无声警铃。等另外两人开车来接斯特凡,才看到他整个人被警察压着趴在警车的引擎盖上。一个警察给他戴上了手铐。洛斯克负责开车,他当年才十七岁,而且没有驾照。他摇下车窗,后座载着三千克朗,慢慢把车开到那辆警车旁,看着他哥哥在引擎盖上挣扎。然后,洛斯克和那警察四目交接了。我的天,当时的气氛就跟他第一次见到玛丽亚一样紧张。两人对视了好久好久,我本来怕洛斯克会大叫,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开车。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洛斯克和尤根·隆恩?”
赛门点头。他们出了环岛,驶进瑞恩区的弯道。赛门打了转向灯,然后在加油站旁踩下刹车。他们把车开到十二层楼高的建筑前,附近入口处上方的蓝色霓虹招牌闪动着挪威银行的商标。
“斯特凡坐了四年的牢,因为他只有对空鸣枪。”赛门说,“但是审判过后,发生了一件怪事。洛斯克去波特森监狱探望斯特凡,隔天有个狱警就说,觉得这个新进犯人的模样好像变了。他上司说,初次入狱的人有这种情况很平常,还说起犯人的太太第一次去探监时,也都不认得自己丈夫的事。狱卒放心了,但几天后有个女人打电话到监狱,说他们关错了人。斯特凡·巴克斯哈的弟弟跟他调了包,而他们却放走了真正的罪犯。”
“事情真的是这样吗?”哈利边问边取出打火机点烟。“对,是真的。”赛门说,“南欧的吉卜赛人让年轻的手足或儿子替罪犯服刑是很普遍的事,尤其如果那人有家眷,就像斯特凡。对我们来说,这是一种荣耀。”
“但监狱当局很快就会发现错误,不是吗?”
“哈!”赛门张开双臂,“在你们看来,吉卜赛人就是吉卜赛人。如果他人了狱却没犯罪,那他迟早会因其他罪行入狱。”
“打电话的是谁?”
“他们没查出来,但玛丽亚也在同一天晚上失踪了,后来再也没人见过她。警察半夜开车把洛斯克带到德扬公园,斯特凡则在拳打脚踢和谩骂中被拉出拖车。安娜当时两岁,躺在床上大叫妈妈,但不管男女,没有一个人能让她停止哭号。一直到洛斯克进去抱她起来才停止。”
他们凝视着银行大门。哈利看了看表,再过几分钟银行就要关门了:“后来呢?”
“斯特凡出狱后,立刻出了国。我们偶尔会通电话,他经常到处跑。”
“安娜呢?”
“她在拖车里长大。洛斯克送她去上学,她交了外地朋友,染上了外地习惯。她不想像我们那样生活,想像朋友一样,自己做主、自己赚钱、住在自己的家。自从她继承外婆的公寓,搬进了索根福里街以来,我们就跟她毫无关系了。她……嗯,是她选择要搬的。唯一跟她保持联系的就是洛斯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