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3页)

“大部分维多利亚十字勋章的得主都是在殉职后才拿到的。”我喃喃地说。

“喔,对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和他们一样。每当我想起那些子弹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时,都没办法想象我今天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我中了四枪,却没一枪伤到要害。很奇怪吧,对不对?我永远不会忘记断了腿、拖着身子的痛苦,以及肩膀失血的感觉……而且一路拖着老蜘蛛詹姆斯,他一直不停地咒骂,再加上他的体重……”

加布里埃尔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叹口气说:“喔,快乐的往事。”然后帮自己倒了杯酒。

“我要好好感谢你,”我说,“替我戳破了一般认为‘勇敢的人都很谦虚’的想法。”

“真是他妈的可惜。”加布里埃尔说。“如果你是商业巨子,敲定一笔精明的生意,就可以到处炫耀,大家会更敬重你。你也可以大方承认自己画了一张非常棒的画。至于打高尔夫,如果你打出低于标准杆的杆数,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个好消息。但偏偏讲到大战的英勇事迹……”他摇摇头,“你得找人来帮你宣传。卡斯雷克在这方面不擅长,他中了保守党那种轻描淡写的毒。他们只会攻击对手,却不知道怎么宣传自己。”他沉思了一会儿。“我已经请我的旅长下周来这里演讲。也许他会用一种不大明显的方式说说我有多了不起,不过当然啦,我不会要他这样做,很尴尬的!”

“有了他,再加上今天那个小意外,你应该就没问题了。”我说。

“不要小看今天那场意外,”加布里埃尔说,“你等着看好了。每个人会因为这件事又开始谈论我的维多利亚十字勋章。祝福那个孩子。我明天会去探望她,带个娃娃还是什么的给她,这样也有很好的广告效果。”

“你老实说,”我说,“我只是好奇。如果那时候周围没有人在看,一个人也没有,你还会跟着跳进水里吗?”

“如果旁边没人在看,这样做有什么用?我们两个都会淹死。而且直到潮水把我们冲上岸前,都不会有人知道。”

“所以你会若无其事地走回家,就让她淹死?”

“当然不会,你以为我是什么?我也有人性啊。我会疯狂般地冲到阶梯那里,弄艘船,然后拼命地划到她那里。运气好一点的话,也许我还来得及救她,她可能平安无事。我会采取我认为最有机会让她获救的方式。我喜欢小孩子。”他又说,“你觉得贸易局会愿意多给我一些额外的配给券,好补偿那套泡水的衣服吗?那套西装大概没办法再穿了,缩水到不行。这些政府机构好小气。”说完这个实际的考量,他就离开了。

我花了很多时间思考约翰·加布里埃尔这个人,无法决定自己是否喜欢他。他毫不掩饰的投机心态让我觉得很恶心,但他的坦白倒是很吸引人。至于他做判断的准确度,很快就有充分的例子,证明他对公共舆论的评估是正确的。

崔西莉安夫人是第一个告诉我她的看法的人。她帮我带来一些书。

“你知道,”她气喘吁吁地说,“我本来一直觉得加布里埃尔少校有很好的特质,这件事证明他确实如此,你不觉得吗?”

我问她:“怎么说?”

“完全不计代价。尽管不会游泳,还这样直接跳进水里。”

“那样没什么用的,不是吗?我是说,要不是有其他人帮忙,他其实没办法救那个小孩。”

“是没办法,但他根本没有停下来考虑这件事。我欣赏的是这种勇敢的冲动,完全没有任何算计。”

我可以告诉她,其实里面的算计可多了。

她继续说下去,那张布丁般圆滚滚的脸红彤彤的,像个小女孩。

“我真的很欣赏真正勇敢的男人……”

约翰·加布里埃尔加一分,我心想。

卡斯雷克太太,一个举止像猫一样又装腔作势的女人,我不大喜欢她。她跟我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都快飙泪了。

“这是我听过最勇敢的事了。他们告诉我,你知道,加布里埃尔少校在战场上的英勇事迹简直是不可思议。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他的下属都非常崇拜他。他的指挥官星期四要来,我会不顾一切帮他宣传。当然啦,如果加布里埃尔少校知道我打算这么做,一定会生气。他为人这么谦虚,不是吗?”

“他确实给人这样的印象。”我说。

她没听出我话里的模棱两可。

“不过我真的觉得,我们这些棒得不得了的子弟兵实在不该掩盖自己的光芒,应该让大家知道他们所做过的伟大的事。男人总是这么不善表达,我觉得这是女人的责任,要把这些事情宣扬出去。我们现任的议员威尔布里厄姆,你知道,他在战争期间从未离开过办公室。”

嗯,我想加布里埃尔会说她的想法非常正确。但我不喜欢卡斯雷克太太,她说话装腔作势,就连滔滔不绝、讲个没完的时候,那对小小黑黑的眼睛依然显得刻薄而且算计。

“真可惜,对吧?”她说,“诺里斯先生竟然是共产党员。”

“每个家庭,”我说,“都有害群之马。”

“他们的想法很恐怖,反对私有财产。”

“他们也反对别的东西,”我说,“法国抵抗运动[1]的成员大部分是共产党员。”

这句话让卡斯雷克太太有点下不了台,于是她就离开了。

来发文宣的查特里斯太太对圣卢港意外事件也有她的看法。

“他身上一定有着高贵的血统。”她说。

“你这么觉得?”

“一定有。”

“他爸爸是水管工。”我说。

查特里斯太太冷静以对。

“我之前也想过这件事,可是他身上一定有着高贵的血统,也许在好几代以前。”

她继续说:“我们一定要更常请他来城堡坐坐。我会跟阿德莱德说说看。她的举止有时候很糟糕,会让人不自在。在城堡的时候,我从不觉得我们看过加布里埃尔少校最好的那一面,我个人倒是和他相处得很愉快。”

“看来他在这里蛮受到欢迎。”

“是啊,他做得很好。选他选对了。党需要新血,非常需要。”

她停顿一下,然后说:“你知道的,也许他会成为下一个迪斯雷利[2]。”

“你觉得他前途无量?”

“我认为他会登峰造极,他有那种活力。”

特雷莎去了一趟城堡,我从她那里得知圣卢夫人的意见。

“嗯!”圣卢夫人说,“他当然就是为了要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