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3/4页)

“你现在在做什么?”我问。

他眨眨眼,闭上一只眼睛,然后将头歪向一边。

“情报工作,老兄。嘘……要保密的。不过待遇不好,如果我现在是国会议员,一年会有一千英镑呢。(就跟你说,如果工党当选,议员的薪水会变多吧。)我常提醒伊莎贝拉,我为了她放弃了多少东西。”

我真厌恶这个奚落别人的粗俗家伙。我想要……嗯,我想做很多对我来说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但我却只收下他塞给我的一张肮脏小纸条,上面潦草地写着地址。

那个晚上,我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入睡,对伊莎贝拉的忧虑始终挥之不去。我在想,不知道她是否可能离开加布里埃尔。显然这一切变得很糟糕。

至于有多糟,我到了隔天才知道。我找到加布里埃尔写的那个地方,那是一间位于一条偏僻陋街、看起来十分破旧的房子,那里也是镇上环境不好的一区,这是街上鬼鬼祟祟的男人和浓妆艳抹的女人告诉我的。我找到那间房子,然后用德文询问站在门口一个非常邋遢的女人:那位英国女士住哪里。

很幸运地她听得懂德文,然后指示我去顶楼。我艰难地爬上楼,拐杖一直打滑。那间房子非常肮脏,有臭味。我的心沉到谷底,我那美丽又气宇不凡的伊莎贝拉竟沦落至此。不过,这同时也更坚定了我的决心。

我要带她脱离这一切,带她回英国去……

我气喘吁吁地到了顶楼,然后敲了门。

里面传出说捷克语的声音。我认得那个声音,是伊莎贝拉。于是我打开门走进去。

我想,我没办法说明那个屋子给我的印象。

首先,那里很糟糕。坏了的家具、俗气的吊饰,还有一张看起来不舒服、感觉很淫乱的黄铜床架。这个地方同时又干净又肮脏。我的意思是,墙上有一条条污痕,天花板黑黑的,而且隐约有一点令人不适的虫臭味。不过表面上没有污垢。床铺得好好的,烟灰缸也清空了,没有垃圾和灰尘。

但无论如何,那是个污秽的地方。在屋子中央,双腿蜷缩着坐在那里刺绣的就是伊莎贝拉。她看起来和离开圣卢时一模一样。她的衣服其实很破烂,不过有经过剪裁且符合潮流,虽然破旧,穿在她身上却很自在又出色。她的头发仍是一头非常有光泽的及肩长发。她的脸很美、平静而端庄。我觉得她和那个屋子没有任何关系。她身在其中,就如同她有可能身在沙漠里,或是在船的甲板上一样。这里不是她的家,只是一个当下她正好在的地方。

她凝视了我一会儿,然后跳了起来,一副又惊又喜的样子,伸出双手朝我走来。我发现加布里埃尔并未告诉她我在萨格拉德的事,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不说。

她的双手深情地握住我的手。她抬起头亲了我。

“休,真好。”

她没有问我怎么会在萨格拉德。她最后一次看到我的时候,我仍在躺椅上动弹不得,而她却没有对我现在可以走路这件事表示意见。她只关心她的朋友来了,而且她很高兴看到我。她真的是我的伊莎贝拉。

她帮我找了一张椅子,并拉到她的座椅旁边。

“唔,伊莎贝拉,”我说,“你在做什么?”

她的回答很有她的特色。她立刻给我看她的刺绣。

“我三个星期前开始做的。你喜欢吗?”

我接过那件作品,它是块正方形的老旧丝绸,颜色是细致的鸽灰色,稍微有点褪色,摸起来非常柔软。伊莎贝拉在上面绣了深红色的玫瑰、桂竹香和淡紫色花丛的图案。非常美丽的作品,十分精致,做工精美。

“很好看,伊莎贝拉,”我说,“非常好看。”

我和从前一样,感觉到围绕着伊莎贝拉的那种奇妙的童话故事特质,有个受困的少女正在怪物的塔楼里刺绣。

“很美,”我说,把刺绣还给她。“但这个地方糟透了。”

她很随意地看了看周遭,几乎有点惊讶地瞥了一眼。

“对,”她说,“我想你说得对。”

就这样,没别的了。我想不透……伊莎贝拉总是让我困惑不已。我明白周围的环境对伊莎贝拉来说不大重要,她没有在想这件事,周围的东西对她的意义,差不多就和火车的装潢与摆饰对一个有重要旅程的人的意义一样。这个地方只是碰巧是她此刻的所在之处。如果有人问时,她会同意这不是个好地方,不过她对这个事实没什么兴趣。

她对刺绣有兴趣得多了。

我说:“我昨晚遇到约翰·加布里埃尔。”

“真的吗?在哪里?他没有告诉我。”

我说:“所以我才有你的住址。他请我来看看你。”

“我真高兴你来了。喔,我好高兴!”

真让人兴奋啊!我的出现带给她的喜悦如此强烈。

“伊莎贝拉,亲爱的伊莎贝拉,”我说,“你还好吗?你快乐吗?”

她看着我,好像不大确定我的意思。

“这一切,”我说,“和你一直以来的习惯如此不同。你想不想放下这一切……跟我回去?去伦敦,如果不回圣卢的话。”

她摇摇头。“约翰在这里有事做。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

“我想要问你的是,你和他在一起快乐吗?我认为你不会……如果你犯了可怕的错误,伊莎贝拉,别为了尊严而不愿承认。离开他吧。”

她低头看着她的作品。很奇怪,一抹微笑在她的唇边盘旋。

“喔,不,我不能那么做。”

“你这么爱他吗,伊莎贝拉?你……你和他在一起真的快乐吗?我会这么问是因为我非常在乎你啊。”

她严肃地说:“你说的快乐……是说像我在圣卢的那种快乐吗?”

“对。”

“没有,我当然没有……”

“那就抛下这一切,跟我回去,然后重新开始。”

她又一次露出古怪的笑容。“噢,不,我不能那么做。”

“毕竟,”我说,有些不好意思,“你没有嫁给他。”

“没有,我没有结婚……”

“你不觉得……”我感到有点不自在、有些尴尬,很明显这些都是伊莎贝拉所没有的感觉。不过,我还是得了解这两个奇怪的人之间的状况。“你们为什么没结婚?”我厚着脸皮问。

她并没有生气。我反而觉得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是第一次出现。为什么她和加布里埃尔没有结婚?她静静坐着、思考着,扪心自问为什么。

然后她带着怀疑,有点困惑地说:“我认为约翰……不想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