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第11/12页)

“所以才会出现元三大师吗……?”

“嗯,角大师和元三大师也分别以不同的形象受到信仰,叫做大师讲的活动也很盛行。说道大师信仰,一般都会联想到弘法大师(注:即空海,真言宗的开山始祖。),但大师讲却似乎不会。”

“不会吗?”

“大师讲有时也祭祀弘法大师。不过例如说,各行业的师傅所举行的大师讲,字面就变成了太子讲,是以圣德太子为本尊,也与真言宗无关。”

“圣德太子?”

“没错。不过大事讲和太子讲(注:日文中‘大师’与‘太子’发音十分相近。)或许原本就是不同的东西。不,圣德太子的话还好。除了角大师以外,在大师讲中被作为本尊祭祀的还有单足多子的客人神,有时候单足上连脚趾头都没有。最后甚至还有人说太子大人是女人,是个消瘦的裸女。”

“裸女……女人吗?大师是女的?”

“对。大师是裸女时,说法是大师是个有许多孩子、历经沧桑的寡妇。为什么有许多孩子的半裸女子会被称为大师?这真的很有意思。而且说到裸女,也不得不联想到大黑天和青面金刚手中提的休喀拉。蝼蛄这个字在古时候似乎泛指所有的虫,在和歌山一带,传说蝼蛄是神佛的使者。此外,《搜神记》里也有个故事,说蝼蛄被当成长寿之神来祭祀,所以从蝼蛄这方面来探讨或许比较有效。”

“蝼蛄啊……”

“不管怎么样,在大师讲中,有作用的只有太子这个名称。这个太子,有可能原本是道教中的神——中檀元帅(注:台湾多称作中坛元帅,因其统帅宫庙五营神兵的中坛。)。中檀元帅是哪吒太子的名字,也是一般人所熟悉的《西游记》中活跃且受欢迎的角色,不过有些传说认为哪吒太子是单足,这与单足来访神的传说吻合。我认为青面金刚有可能也是这个哪吒太子。庚申缘起中,青面金刚起初是以单足童子之姿出现。在成为青面金刚以前,甚至被称为青光太子。哪吒太子也多以童子外形呈现,而在战斗中的形姿,多倍描写为三头六臂。在民间,哪吒太子因为消灭恶龙而广受信仰,同时在《封神演义》里,也是托塔天王的儿子。”

“托塔天王是谁啊?”

“托塔天王被视为哪吒太子的父亲,在佛教中,是对应毘沙门天的神明。”

“毘沙门天……不就是刚才提到的三面大黑的其中一个脸吗?”

“是啊。就像刚才说的,毘沙门天一名多闻天,是守护须尔山北方的四天王之一。在负责守护北方的天台宗里,是很受重视的神明。此外,毘沙门天也被视为夜叉之长,这也与大黑天的属性相重叠。一定是由于这些原因,毘沙门天才会被拿来当成掩历寺的三面大黑的其中一张脸。此外,毘沙门天所守护的须尔山中央,就镇坐着帝释天——天帝。”

错综复杂。

“可是这东西怎么会……?”

就算京极堂说是受欢迎的角色,木场对这个名字也完全陌生。

“哪吒太子是中国著名的神明,我的朋友多多良现在正对哪吒太子进行十分有意思的研究——这先暂且不提。根据他的考察,哪吒太子在相当早的时期就传入日本,是个不容忽视的存在。”

“是谁带进来的?也是那个天台宗吗?”

“比睿天台的本山中国天台山,是道教十分兴盛之地。不知是开山始祖最澄,睿山的僧侣肯定也都学习了道教,一次又一次地带回本国。江户时代庚申会大流行,只要想想德川幕府与天台宗之间密切的关系,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哦……你说天海僧正(注:天海为江户初期的天台宗僧名,是江湖幕府宗教行政的中心人物。)啊。”

“对,结果庶民只会被现世利益所吸引。原本应该是个人健康法、长寿法的待庚申,不知不觉间极为巧妙地被改变为特定的信仰。没有任何人发现,应该监视的人,不知不觉间受到监视……”

“监视的是天台宗吗……?”

“不过没有人发现就是了。这是自然而然扎下根来的,可以说是再成功也不过了。流行神(注:指民间信仰中,一时性,突发性地受到热烈信仰却也急速被人遗忘的神佛。)与传统宗教乍看之下似乎无关,但我们可以轻易地在稻荷神社与真言宗、白山神社与曹洞宗当中看出对应关系。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表面上似乎毫无效果,但其实相当有用。虽然是绕远路,但可以作为一种资讯操纵。”

“原来如此。”

木场在想长寿延命讲的事。

不知不觉间,目的变成了卖药……

春子这么说。

有什么……

——有什么线索。

木场觉得京极堂不是只顾着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这场漫长的演说当中,一定安插了什么谜题。这个人看穿了什么。木场和他较轻不浅,看得出这点事。

只是不知道线索不足,还是不确定要素太多,这种时候,这个乖僻的朋友是绝对不会开口的。这或许是身中,也可能是狡猾——虽然这两者说不定是一样的。

而这种时候,这个爱拐弯抹角的家伙会设下迂回曲折的谜题。

——记忆力比别人好……

——还有……

监视的人,不知不觉间被监视了。

大逆转不止一次。

本末倒置……

“不懂。”

“不懂吗?”

“不,你的说书是懂了。”

京极堂望着竹林,津津有味地吐出香烟的烟,说道:“去找落空的部分。”

“落空?什么跟什么啊?”

“落空,错误,不符合事实的记述。”旧书商说道,在烟灰缸里摁熄香烟。“唔,我和大爷做法不同。你可以先试试现场调查吧?看看那个房间是不是真的无法偷窥……”

“怎么,不是在讲庚申吗?”

“那件事我已经说累了。”京极堂说出不像善辩家会说的话,阖上精蝼蛄的书。“要是发现锁孔,事情就好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