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3)(第11/12页)
“后催眠……?”
木场从几乎已经出神的春子手中拿起纸束。
彭候子、彭常子、命儿子、去离我身 。
“这……这种东西只有看过一次,不可能记得住。就算记得,可不可能完全找这上面说的行动。这种事……”
春子记得,而且她也照着行动了,不是吗?
蓝童子一脸稚气地接着说:“人的记忆力是不能小看的。那点程度的资讯,可以轻易地记下来,只是没办法想起来而已。这些记忆不会浮上意识的表面。”
“那……”
“可是……她却被牢牢地记忆在意识的底层。然后在下决定时,平常不会意识到的记忆,就会在脑袋深处呢喃:选左边,选右边。所以……这位小姐才会照着上面所写的行动。”
“你的意思是,那不是自己的意志吗?”
蓝童子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刑警先生,日常生活中不是有许多选择哪边都无所谓的事吗?选左或者选右都可以的时候,选左活选右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呢?就算想出什么样的理由选择了其中一边,那真的能说是你的意志吗?”
“这……”
“环境、条件、身体状况、前例、几率、别人的意志——半段的基准太多了,但是只要基准改变,当然判断也会跟着改变,那么是不是可以说,决定的并不是你,而是基准呢?”
他说的没错。
木场也曾经怀有这样的妄想。
“没错,事实上根本没有你个人的存在。”
“没有……我个人?”
“没错,你——不……”
你……
你,还有你……
少年接二连三地指去。
“所有的人。”然后蓝童子将柔软的指尖对准木场,停了下来。“都是各种事物的聚积。但是人在那各种事物上面摆了一个名为自己的冠冕,以为那全部都是自己,活在这样的误会当中。”
“误会?”
以为自己全部都是自己……
——只是误会?
“重大的误会。”少年说。“所以,每个人都认为自己不会被这样一张纸左右。至少人都会认为只有自己与众不同,认为不管谁说什么,自己就是自己。因为要是不这么想,就会搞不懂自己是谁了。但是事实上……”
——事实上……
“我们只是奔跑在别人铺好的轨道上罢了,而通玄老师在轨道上动了手脚。多么卑鄙的犯罪者啊!”
木场只能沉默以对。
“听好了,如果判断已经事先由别人决定好,那会怎么样?而你知道这个判断,尽管知道,却没有意识到,而是在无意识中知道。选左或选右都可以的时候,无意识的记忆就会影响意识。即使如此,你应该还是会觉得那是自己的意志,会认定那是自己的判断、是自己的决定。卑鄙的通玄老师就是在那无意识的部分动了手脚。”
“喂……那……”
工藤知道这个机关。然后他偷出操纵春子无意识的行程表,抄写在淫秽的信里。
所以……
所以工藤的第八封信,可以连还没有发生的今晚的事情都写好。只要遵循行程表,就可以预先知道春子的未来。相反地,工藤无法书写自己的信被送达的过去的事实。因为那是预定之外的事,没有写在行程表里。
春子并不是被偷窥。
而是春子……在偷窥。
偷窥写有自己未来的纸。
木场悄悄地窥看春子的样子。
凡庸,表情消失了。
——为什么我把花丢掉了?为什么呢?
因为纸上写着要她把花丢掉。
——可……
可恶!——木场在心中狠狠地骂道。
他不明白这是在骂谁。
是被骗的春子吗?
是骗人的延命讲吗?
还是对工藤?
或木场自己……?
——全都是混账。
愚蠢的木头人。
蓝童子微微眯起眼睛,盯着木场说道:“喏,岩川刑警。那位工藤先生应该知道长寿延命讲的秘密他应该会老实地招供吧。这么一来……就能够揭发那个邪恶的汉方医了。喏,你也……愿意作证吧?”
蓝童子以白皙的手指牵起春子的手,温柔地把她牵离木场身边,送到岩川那里。
不知为何,木场伸出手去,但已经抓不着春子了。接着少年恭敬地对木场行了一礼。
木场……
表情变得极其凶暴。
*
我已经毁灭性地崩坏了。
现在,我当中已经完全不剩下能够使用“我”这个第一人称的我了。我粘稠地融化,自毛细孔渗出,从排水沟溜走了。
现在的我,已经和污水混合在一起,分不清哪边才是我了吧。这样也算是幸福。
我心想:要是我是液体就好了。
用水稀释的话,可以提升透明度。加热的话,就会蒸发。不,可以在常温挥发的液体比较好。只要盖子松掉,就会徐徐减少,这一定很让人雀跃。
我更加感到幸福。
被揍了。
假如,有一个真性被虐狂坠入了地狱。
那种情况,那个人真的会觉得痛苦吗?如果他的癖好让他愈受到折磨,就会感到幸福,那么即使遭受到阿鼻地狱(注:佛教宇宙观中地狱中最苦的一种。为胡语音译合议,意为无间。堕落到此的众生受苦无间断,故称为“无间”,为八大地狱中的第八狱。)他也会欢喜的流泪吧。他肯定会在无间地狱中一次又一次地达到高潮。
阎魔王也拿他没办法。
又被揍了。
警官生气地吼着叫我不要净说些疯言疯语,但是我没有任何话好说,也没有主义或主张。只要像这样让我呼吸空气,我就觉得幸福了。像我这种软趴趴的、被鱼抽走骨头的水母般(注:日本民间故事中,水母原本有骨头,但在取猴肝的任务中犯错失败,龙王便吩咐虾兵鱼将拔掉水母的骨头以示惩罚。)的东西,扔进垃圾桶里就是了。请把我扔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