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金曜日
“查房。”
薄晔听到耳后清冽的少年音如是道。
他立即意会了什么,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笑意慵懒,拉着那截手臂,不由分说地将人拽到木桶侧方。首先入目的是一段纤细腰身,包裹在藕粉色的得体旗袍里。视线再往下扫去,立即被某处吸引,难以挪开——旗袍设计大胆,侧边的开叉很高,两片布料在交叉点侧分开来。
灯光下露出遮不住的景色。
“请问,有什么需要配合的?”薄晔的指尖滑动,语调不正经,俊朗的眉眼带着鲜少坦露的张扬和肆意,风流气息全开,“还有,我不认为这间房里存在什么危险品。”
那人从薄晔手中抽回手,微凉的指尖抵住他的额,平静道:“你。”
薄晔欣赏了会儿,从开叉处移开目光,懒懒地掀眸,问:“什么?”
灯光幽暗间,隔着水雾只能看出那人姣好的面部轮廓。
“你。”那人重复一遍,指尖稍微加了点力道点了一下,“是危险品。”
薄晔眸光倏然深邃,捉住那只手将人拽进水桶里。
“扑通——”
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唐止从梦中醒来。睁着眼,在黑暗中有些迷糊地望着帐顶。
脑海里还残存着梦中的画面。薄晔在水雾间光滑透亮的肌理、手掌的温暖、撩拨的水声、还有那件似曾相识的藕粉色旗袍……最终,一切都结束在突然侵袭而入的落水声中。
唐止的小脸蓦然红了,在被子里绞了绞两条长腿,崩溃地捂着脸翻转到一侧,觉得自己太不要脸了,居然做起了那种春|梦……
翻身的瞬间,整个人明显一怔。他不相信似的摸了摸身侧的床铺,微撑起身,低声道:“薄晔?”
本该睡在外侧的恋人不见了,床铺空出了一半。摸上去时没有余温,可见离开了不是一时半会儿。
唐止立即掀开帐子下床,下地后,鞋都没穿就朝房间外边走。此刻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心脏强烈地鼓噪着,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无论是那个中年男子,还是那个名叫小秋的女孩,都在深夜出过门。薄晔现在消失了,肯定是在外面,唐止想不透他无缘无故怎么会……
唐止不自觉咬紧下唇,想起梦里的水声,才反应过来声音来自于院子里的那口煮布缸。肯定又有什么掉进去了,发出的动静才会映射进梦中。
这么想着,加紧了步伐,他大力推开客房的门,直接一跃跳过回廊边的护栏,朝着雾气深重的院子西北角跑去。
“Candi?”闹出这么大动静,同屋的人不醒就怪了。顾萌不明所以地翘着脑袋,视线追随黑暗中唐止的身影,脑子里还迷迷糊糊的不是很清醒。
直到见到唐止冲出了房间,顾萌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猛地坐起了身唤道:“Candi!”
他同时推开了身侧的纸窗户,看到唐止头也不回地向那口煮着水的大缸而去。
“妈的……”顾萌第一反应是这孩子也中邪了,正要去寻死。他一咕噜爬起来,来不及走正门,直接从敞开的窗户里跳到了客房外边。
*
“Candi,你去哪里?赶紧回来!”顾萌又惊又怕,唯恐同伴出什么事,语气不自觉严厉起来。待他追出去后,隔着朦胧的雾,却看到唐止穿着单薄的白色衣衫,站在发出“咕噜”声响的大水缸前静止不动。深秋的风吹起时,衣衫贴着清瘦的背飘动,显得唐止孤伶伶的可怜。
顾萌追上去后,顺着唐止的视线看向煮布缸。蒸腾的热气被急卷的气流裹挟着飘散到一边,露出缸里的沸水。翻腾的一簇一簇水泡间,可见缸底暗沉的灰褐色。
唐止精致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顾萌视而不见,仿佛沉浸在了另一个世界里。
顾萌将他转过身,心里微急,沉声道:“唐止,你看着我,到底怎么了?”
唐止木然地从水缸里移开视线,看向顾萌,清冽的声音异常冰冷:“不见了。”
“不见了?”顾萌拧眉,不解道,“什么不见了?”
唐止没说一句话,挥开他的手就朝另一个方向疾跑而去,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顾萌脑子突然转过弯来,能引起唐止这么大反应的只能是薄晔。
正要抬步追上,被人从身后拉住。
顾萌因此回头,看到恩瑾冷艳的一张脸,带着明显的起床气。来不及解释了,只是将恩瑾的手撤开,语速加快道:“薄晔不见了,赶紧去宅子其他地方找找。”
*
宅子里很暗,唯有外面走廊上挂着的白纸灯笼散发一点光亮,屋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唐止穿过中央的厅堂后,在后院一侧的某间房里看到了一点如星的灯光,将木制窗格上的纸照得薄红透光。灯光虽然微弱,在四周漆黑的夜里却紧紧抓住了唐止的视线。
唐止想都没想就冲过去推开房门。
光线来自房间里的一扇绣着山水画的屏风后面,同时映射出了一道人影。黑色的影子爬上了房梁,将半个房间都撑满了。
看到影子,唐止松了口气,忽然就缓过精神来。他朝前走,不自觉地有些生气道:“薄晔,为什么招呼不打一声就跑了出来,是不知道夜里有多危险吗?”
向着屏风走去的工夫间,唐止环视打量四周。房间里的大多数空间都吞没在黑暗中,但他还是看出了这里是丁家小姐的闺房。
“薄晔?”没听到屏风另一边的答复,唐止继续朝前走。
待他绕过屏风,就见高大的男人坐在靠墙椅子上,面前的架子上绷着一副未完成的山水刺绣。
薄晔低着头,脸色苍白,表情却很平静恬淡,似乎没注意到唐止进入了房间,又或者说根本不在意有人进入房间。他右手执着一根银亮的绣花针。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唐止也能看到纤细的针身上挂着某种粘稠的液体,针眼末端牵连着一根暗红色的细线。
薄晔的右手抬起又落下,落下又抬起,一下一下地似乎在绣着什么。唐止只觉得声音卡在了嗓子眼里,因为某种原因站在屏风旁无法向前。
“薄晔……”他蹙起秀致的眉,心口窒闷,鲜少会流露出那样难过的表情,不确定地轻唤了一声。
薄晔仿佛终于听到了清冽的声音,淡淡地掀眸看了唐止一眼,很快的,又低垂下了视线。
那只执着绣花针的手随之落下。薄晔的左手搁在绷紧拉直的山水刺绣上,针尖就扎进食指侧面的皮肉,带着细线穿透下方的刺绣,接着在下方又穿上来。应该是遇到了阻塞,右手用了点里,针尖刺破皮肉又穿回了上面。雪白的丝线在滑行间一寸寸染成了血的暗红。
一双比寻常人都要修长漂亮的手,此刻淋着鲜血,手指和手背上布满了交错的线。那一段一段的丝线缝在了肉里,将整只手跟下方的刺绣牢牢钉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