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文羚嘴角迅速地略过一丝嘲讽笑意:“他现在就像发现自己钱丢了的虚伪银行家。”他当然会大肆搜找钱的下落,因为这触犯了他的尊严,而不是因为缺钱——文羚对梁在野的个性实在再了解不过了。

梁如琢忽然发现自己喜欢他的声音,弱而平淡,咬字清晰,居高临下地批判着强者。

文羚利落地拿酒精和棉球给他掌心的擦伤消毒。擦伤是翻窗时不小心刮伤的,因为他当时走神去想留在家里的美人了。

他打开手提箱第二层,里面放着厚厚的一摞水彩画,纸张有几页是褶皱破损的,看得出来上面曾经蹭上了什么脏东西,现在已经干在了纸面上。

“这是你小时候的画吗?”梁如琢从文羚手里拿了个棉球,细心地把纸面上的脏渣刮掉,“怎么拿来垫床板了,之前睡在你的床上我就觉得有点硌。”

他能隐约猜到这是曾被梁在野扔掉的画,所以才把它们带过来,小嫂子很聪明,他会知道谁最珍惜着他。

果然,文羚盯着那一摞画沉默下来。

半晌,他夺过那摞画甩到地上,像梁如琢教训自己的学生们那样严厉地说,“别捡别人不要的东西。”

外边还在下冻雨,楼顶的广告牌被狂风刮断了,一路砸着阳台护栏坠下去,窗外巨响震耳欲聋。

文羚抓紧了心口的衣料,痛苦地皱着眉,慌乱在满桌的药里翻找。

梁如琢早已做过这一类疾病的功课,只惊诧了一瞬间就快速找齐了药给文羚喂下去,然后把他放进怀里摩挲。

“慢慢呼吸,亲爱的。”

“做不到……”他急促地喘气,心脏像被大口吸进的空气撕裂了一样剧痛。

他蹲在了地上,梁如琢就跟着单膝跪下来,抚摸着他的头发,吻他的眼皮和脸颊,有节奏地轻轻捏他的手指。

“乖,慢慢呼吸。”

“很好宝贝。”

“不怕。”

在身下的少年喘气开始均匀之后,梁如琢坐了下来,让他安静坐在自己腿间,就这样沉默了很久很久。

“亲爱的,你刚刚是在对我发脾气吗?”梁如琢低头蹭他的发烫的耳廓,“我好难过。”

文羚愣了一下,爬到他身上摸他的脸颊,不住地说抱歉,对不起。

梁如琢问他,“我想当你男朋友了,我明天能送你一束花吗。”

文羚诧异地仰头看他,像看笑话那样看他。

梁如琢淡笑着起身:“我去洗澡。你先睡吧。”

文羚亦步亦趋跟着他,匆忙地拿着酒精和棉球:“等等,手先别沾水……”

梁如琢转身走进洗手间,轻轻关了门。

卧室为他留了一盏夜灯,文羚蜷着身体侧卧着睡着了,手里拿着一本他书架上的园林景观学,夜灯的冷光照映着他,于是整个人都变得冰冷剔透起来。

梁如琢无声地走近,俯身撑着床,弯着食指拨动他的睫毛。

如今他不自觉地被文羚那种冷感而与世隔绝的气质吸引,对于这个孱弱少年的渴望与性无关,他只是单纯想触摸他,像渴望触摸西斯庭礼拜堂穹顶的壁画一样。

当人们见过星星,才会发觉自己一直在黑暗中独行,那么黑暗和孤独就变得无法忍受起来,他们无一例外。

梁如琢忽然恐慌地意识到这是他偷来的宝石。

他把卧室上了锁,把阳台的玻璃门也闭得严严实实拉上窗帘,在一片漆黑中抱紧了小嫂子。

早上他不出意外地发了烧,试过温度以后,梁如琢反倒愉快地在指间转起了温度计,托腮思考怎么骗来小嫂子的同情。

他去厨房黏着正在煎蛋的文羚,从背后滚烫地挨着他,带着重重的鼻音和他说早安。

文羚被他喑哑的嗓子吓了一跳,匆匆关了火把火候恰好的溏心蛋拨进盘子里,用雪白的小围裙擦了擦手。

“你好烫。”文羚踮起脚想用额头去试温度,发现够不着,于是高高地举起手去摸。

梁如琢双手插兜悠闲地俯下身,把额头贴在他额头上:“很烫了。原来你早上都不会和我吻安,每次我先起床都是那么做的。”

文羚的脸也跟着发烫,难为情地转身跑走了。梁如琢帮他把煎蛋端到餐桌上,打开了早间新闻。

文羚拿着感冒药和一杯水回来,餐厅的电视自顾自播放着最近的几个慈善拍卖的采访镜头,房间寂静,电视里梁在野的声音就显得刺耳且清晰。

两人的目光一起转了过去,屏幕里的梁在野西装革履,头发和胡须都仔细修整过,但看得出精神有些倦怠。

他手腕上戴着一块红色机械表,梁如琢在晃动的镜头里辨认出了款式,宇舶表奥林斯基红色陶瓷,和老大的身价和西装的颜色相较而言都不算非常合适,老大的特助不会犯这样的搭配错误——他还记得文羚喝醉时对他说,“你说那块表吗?我也不知道去哪了。”

就像被一只手残忍地攥了一把心脏一样,梁如琢不自觉地咬住了牙关。

文羚这时候也注意到了梁在野的腕表,眼神变得微妙。

梁如琢脑中蓦地一黑,身心像被泡在了福尔马林里,散发着僵硬的气味。

他牵起他的手放在唇边:“你怎么……总是送老大那么贵的东西,嫂子……”

“那是过去的事了。”小嫂子冷了脸,找出遥控器换了个台,“有这个钱我自己再攒攒买块积家呢,臭狗屎。”

他搅拌好感冒药推到梁如琢面前。

梁如琢摇晃着玻璃杯里褐色的药水,轻轻叹了口气。

当他勉强整理好微笑抬起眼皮,看见小嫂子把煎蛋和生菜火腿片夹进烤面包片里,眨着眼睛把早餐递到他嘴边:“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