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燕燕驯马(第2/3页)
胡辇说完,见妹妹托着腮,煞有介事地沉思着,不由好笑,推了推她:“你又在想什么呢?”
燕燕回过神来:“大姐,其实你不觉得,老太后她也是个异类吗?”
“胡说,老太后辅佐太祖太宗开国建功,是贤妻良母,而且顺应旧俗,得部族拥戴,如何会是异类?”
“说什么老太后不喜欢人皇王喜欢汉学,所以让部族改推太宗,可是太祖手底下好几个汉官都是老太后推荐的啊。现在许多汉化举措都是太宗继位时干的,其实老太后还是推了一个喜汉学重汉制的皇帝啊。我觉得,老太后对太宗也不见得偏爱,他们不是经常意见不合吗?太宗南下,老太后不是很生气吗?”
胡辇一时回答不出来,反问:“你这孩子,这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哼,姐姐看不起人,难道我不能自己想出来吗?老太后杀诸弟,给太祖出主意灭七部首领,推荐汉官,在太祖死后大杀各部族长,哪一点顺应旧俗?哪一次对部族手软过?她不依太祖遗诏废东丹王改立太宗,逼东丹王死在外邦……”
胡辇急得捂住她的嘴:“你这小祖宗,怎么什么都敢说?咱们家的人,怎么可以非议老太后呢?要叫族里其他人听到,非得打你一顿不可。”
燕燕拉开胡辇的手,不服地说:“我哪里非议老太后了?再说,以老太后的为人,就算她活着,也不怕人非议。”
胡辇恼了:“你不怕,我怕。”
燕燕诧异,她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姐姐,未承想姐姐竟也会怕:“你怕什么?”
胡辇拉着脸:“我怕你胡说八道,连累爹爹和家族。”
燕燕扑哧一声笑了:“我们家是后族,怕什么连累?”
胡辇看着这胆大包天不知愁的傻孩子只觉得头疼万分:“我们虽是后族,可后族却不止我们这一房。如今主上多疑好杀,纵然是皇族后族,死在他刀下的也已经不少人了。那年闹出投南朝的案子,太尉耶律忽古质处死,国舅政事令萧眉古得被杀,你那时候虽小,但我也告诉过你。”
“那不是他刚继位的时候心里发虚吗?自太祖开国以来,哪次更换皇位不杀人。等坐稳皇位,他才不会这么傻继续结仇呢。如今这几年,不是杀得少了吗?再说,谁不在背后说他,天天喝酒睡觉,累得爹爹每天帮他处理政事,难道他不清楚?爹爹又不谋反,又不南投,他要再乱处分爹爹,谁还会给他干活啊?”
胡辇瞪着燕燕,只觉得这个妹妹越来越难管了。萧家是后族,女儿多半匹配王室,不是嫁给皇帝便是嫁给诸王,因此从小文能管理部族,武能统兵打仗。可惜这样的教育落在燕燕身上简直是灾难,学好武艺让她增加了上房揭瓦惹是生非的本事,学好汉家典籍让她歪理多多。
胡辇只能如之前数次一样转身就走:“不管你怎么说,反正这样的话,我不许你出去讲,若是让我听到,便让爹爹禁你的足,不让你去春捺钵。”
燕燕只能徒然在她身后跳脚:“哎,大姐你不讲理,从小你不是说跟我讲道理吗,不能讲不过就耍蛮横。”
胡辇声音遥遥传来:“我就耍蛮横了又怎么样,就凭我是你大姐。”
燕燕看着胡辇的身影拐过回廊出了院子,再叫也是无用了,气得跺了跺脚,追出院子。胡辇自然不会留在原地等她,而她也没胆子去胡辇院子里打断她管理家中事务。
这时另一个黄衣少女奔了过来,叫道:“燕燕,燕燕,不好了。”她长得与燕燕有四五分相像,但比燕燕略高略瘦,已经显出少女修长的身姿,不似燕燕脸圆圆的还有些婴儿肥稚气未脱。她是萧思温次女萧乌骨里,与燕燕只差两岁,素日里最是要好:“燕燕,不好了,仙河得了匹乌孙国进贡的好马,要在春捺钵上压我们一头呢。”
耶律仙河封号永徽公主,是皇族近支,从小和燕燕及乌骨里十分要好,也是从小掐架到大。上次燕燕在秋捺钵中压了她一头,她憋着气鼓足劲,这次刚好得了好马,便有心要在春捺钵上讨回这面子。
乌骨里听到,心中不安,悄悄跑去耶律仙河家打探情况,忙回来告诉妹妹:“她那是匹红鬃烈马,听说叫什么火狮子,十分厉害。今天早上她牵出去赛马,把其他几家的马都抛在后面了。”
燕燕也紧张起来:“二姐,你那匹黄骠马是不是也输了?”
乌骨里失口:“你怎么知道?”说完她也明白了,她们从小打闹到大,若是仙河赛马,她知道了必定会先去试一下。乌骨里苦着脸:“我的马输了,而且输得很惨。燕燕,怎么办呢?这次春捺钵咱们要丢脸了。”
燕燕心里也着慌,抬头看乌骨里的眼神似有话说,忙问:“二姐,你是不是有主意?”
乌骨里左右看看,把燕燕拉到一边,鬼鬼祟祟地压低了声音:“你知不知道,前天咱们家头下军州[1]送来一批好马,咱们要不要去看看,有什么好马没有?”
燕燕诧异地看看乌骨里:“咦,你怎么知道的?”
家里的事,居然有她不知道而乌骨里知道的,真是奇怪。
“大姐不叫告诉我们呢,听说这批马还没驯过。是重九听福慧说的。”重九是乌骨里的丫鬟,福慧是胡辇的丫鬟。
“那咱们快换了衣服,现在就去看看。”
乌骨里正有此意,她二人从小到大,惹祸生事时,总喜欢拉上对方,惹祸威力加倍,事后责罚却能减半。
两人各自换了衣服,去了城西马场。这次送来的好马果然很多,然而马场管事跪在地上磕头,任由两位贵人威胁地把鞭子挥得呼呼作响,就是不肯下令开马场门,让她们进去。
素日春秋捺钵上,也会举办一些活动,放出未完全驯服的马,给这些贵族子弟试试身手去套马驯马,但那些都是经过基本筛选已经半驯养的,性子过烈不能驯服的野马烈马,都不会在其内。而这批里有一匹野马性烈如火,竟把同马厩的其他几匹都咬伤了。他清楚眼前两位姑娘的性子,若实说了,不但阻止不了她们,反而会更招得她们起意去驯服。
燕燕见乌骨里威胁了半日,那管事只是一味推诿求饶,却一点也没打算放她们进去,不耐烦地道:“二姐,别理他了,咱们自己进马场。”
燕燕指挥着几名侍女,解开马场栅栏走了进去。
那马场管事见状不妙,连忙使眼色给底下人,悄悄去通知大姑娘胡辇,这边忙做手势,教里头的马奴赶紧给那匹最暴烈的黑马送草,堵上那匹马的嘴,免得太过活跃叫起来让姑娘们看到,自己则苦着脸跟在后面,努力想把她们引向安全的地方,却不知道两姐妹从小到大惯会做大人不让她们做的事情,只要谁试图把她们往某方面引的意图略强烈些,她们就会惯性地朝着反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