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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富于梦想的孩子过着均分与平等的生活,没有一丝阴影,既没有权力斗争,也没有你争我夺,嫉妒成性,既没有肮脏的两性关系,也没受死去父母冤魂的缠绕。不折不扣,与《蝇王》里孩子的遭遇截然相反。茨维·里夫尼当然打算给以色列儿童描绘出鼓舞人心的犹太复国主义寓意:荒漠上的一代人都已经死去,代之而起的是国土一代,大胆勇敢,凭借自己的力量提高自己的地位,从大屠杀到英雄主义,从黑暗到光明。在我自己的耶路撒冷版本中,在我脑海里的一连串臆想中,孩子们并非只挤牛奶、采摘橄榄和葡萄便可以心满意足,他们发现了一个武器秘密藏匿地点,或更好的是,他们设法设计并制造机关枪、迫击炮和装甲车。要么就是“帕尔马赫”设法把百代以后出产的这些武器,偷运到《在废墟上》的孩子们张开的双手中。茨维·里夫尼的(以及我的)孩子携带这些武器,急忙奔向马萨达,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那里。他们从背后发起强有力的拦阻射击,用命中率高的长管炮以及致命的迫击炮,他们出人意料地攻击了罗马军团——正是这支军队杀害了他们的父母,而现在又修筑斜坡,直捣马萨达的石筑堡垒。这样,正当埃里扎·本—亚伊尔注就要结束他那令人难忘的告别演说,最后一批马萨达卫士就要拔剑自戕,不做罗马人的俘虏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和年轻的勇士突然来到山上,把他们从死亡线上解救出来,把民族从险遭失败的耻辱中解救出来。
而后,我们在敌人领土上作战,我们把迫击炮安置在罗马七丘上,把凯旋门击得粉碎,使皇帝下跪。
或许这里隐藏着另一种病态的不正当的快感,茨维·里夫尼在写书时肯定从未想到过的一种阴暗、俄狄浦斯似的快感,因为这里的孩子们埋葬了自己的父母,埋葬了所有的人。整个村庄没有留下一个成年人。没有父母,没有师长,没有邻居,没有叔叔,没有爷爷,没有奶奶,没有克洛赫玛尔先生,没有约瑟夫伯伯,没有玛拉和斯塔施克·鲁德尼基,没有阿布拉姆斯基夫妇,没有巴·伊兹哈尔夫妇,没有莉莉亚阿姨,没有贝京,也没有本—古里安。因此,犹太复国主义特质那备受压抑的愿望,以及我一个孩子备受压抑的愿望,奇迹般地得以实现,这个愿望就是他们必须死去。因为他们如此格格不入,如此难以承受,他们属于大流散,他们是荒漠中的一代人。他们一刻不停地要求你,命令你,不让你有喘息之机,只有当他们死去,我们才最终可以向他们展示我们自己什么都可以做。无论他们想要我们做什么,无论他们如何期待,我们都能圆满实现。我们耕耘,收割,建设,战斗,赢得胜利,但前提是他们不存在,因为新希伯来民族需要与之断绝联系,因为这里的一切都要年轻、健康和坚强,而他们老了,虚弱,复杂,有点令人反感,颇为滑稽可笑。
因此,在《在废墟上》,整个荒漠中的一代人蒸发了,留下的是快乐、步态轻盈的孤儿们,像蔚蓝色天空中的群鸟一样自由自在。没有人终日操着流散地口音找碴儿,高谈阔论,强调陈腐过时的礼仪,用各种各样的沮丧、创伤、命令和野心来破坏生活,他们谁都没活下来整天向我们进行道德说教——这个可以,那个禁止,那个令人讨厌,只有我们,独自生存在世界上。
在所有成人的死亡中,隐藏着一个神秘有力的咒语。因此,在十四岁半那年,在我母亲去世两年后,我站起来灭掉了父亲和整个耶路撒冷,更改姓氏,前往我的胡尔达基布兹,住到那里的废墟上。
注 埃里扎·本—亚伊尔,马萨达卫士的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