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米尔·科尔布(第7/8页)
最美好的无疑是姑娘了。最初,埃米尔与女工们上班的车间保持相当远的距离。有一天午间休息时,他看见从分拣女工的车间里走出一个年轻姑娘的熟悉身影,他一眼认出了她。他跑过去,并叫道:
“埃玛小姐!您还认得我吗?”
就在这一刻,他想起了去年认识姑娘时的情景。可他现在的情况与他当时向姑娘吹嘘的,简直是天壤之别啊!
她好像也回忆起了那次谈话,因为她向他打招呼时态度相当冷淡,“您是……噢,您在这儿干什么?”
他又耍起了花招,热情地献起了殷勤,“当然是为了您才到这儿的!”
埃玛小姐已经不如青年协会那个星期天郊游时显得那么鲜亮了。不过,生活使她变得成熟而大胆。经过一个短暂的考验阶段之后,她决定抓住这个年轻的追求者。现在每到星期天,他就骄傲而放肆地和美人在一起逍遥,让他的年轻的朋友们在舞场和郊外游览地看见他们俩的身影。
有足够的钱、不受讨厌的管束、随心所欲地玩乐,这对科尔布来说,是长期以来梦寐以求的愿望,这个愿望现在已经实现了。尽管他正处在爱情的春天,可是,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他缺少的是非法占有别人财产的乐趣和内疚的刺激。可现在在他生活中很难找到偷窃的机会。对一个人来说,要想改掉自己的恶习是十分困难的,尤其像偷窃这样的积习更是难改。另外,这个年轻人对那些有钱人和有地位的人特别憎恨,他是被赶出这个行列的。带着憎恨,他想略施小计对这些人进行报复。星期六晚上口袋里装着自己挣来的塔勒走出工厂,他觉得轻松愉快。但是,悄悄地将其他钱占为己有,店主可能随意拿一个蠢小子开刀,则更加滑稽好笑。
因此,埃米尔·科尔布交了好运,可在他的内心却越来越贪婪地盘算着弄外快的可能。近一个时期以来,他有时缺钱用,尽管他作了努力。他正在酝酿一个新的偷窃计划。在这当中他表现出来的能量在他干的正经事当中从未有过。他耐心地寻找采取较大行动的机会和地点。因为有过在家乡的那次不成功的教训,这一次他给自己就业的工厂予以关照,而寻找一个人们不大想得到的目标。这时候,雷姆皮斯当学徒的那个商店进入了他的视线,这个商店在这座小城里是最大的商号。
位于莱希施德滕的约翰·罗勒的商号有点像格尔拜森的德赖斯兄弟的商号。除了殖民地出产的农副产品和其他农产品外,从信笺、封蜡,到衣料和铁炉,所有的日用品应有尽有,隔壁是一家小银行。对这家商店,埃米尔·科尔布很熟悉,他曾去过多次。里面的货箱、货柜的位置,还有银箱的安放地点和情况,他都大致了解。对于这家商号的其他设施,通过他朋友过去的介绍也略知一二。对于那些他想知道又不大了解的情况,他去了几次,也打听到了。比如,晚上七点还差一点的时分他走进店堂,对店里的仆役或小学徒说:“你们马上就下班了!”然后说,“到八点半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接着又说,“哦,看来你们马上就可以下班了,关门打烊不是你们的事。”后来,他了解到,通常是店主的代理人或者是店主的儿子最后一个离开商号。根据了解到的所有情况,他开始拟定行动计划。
时光流逝,自从他进厂以来,已经过去了一年,这长长的一年对于埃玛小姐来说也是不留痕迹地过去了。她开始看上去有点憔悴,不再那么朝气蓬勃了,而最让她的追求者惊慌的,是一个再也无法隐瞒的事实,她要做妈妈了。这破坏了他在莱希施德滕的空气,分娩的时刻越是临近,他越是拿定主意:必须在分娩前离开这个地方。因此,他努力打听外地的工作机会,他相信,如果他能到瑞士去,一定会有好运气。
但他并不想因此而放弃对约翰·罗勒商号采取行动的计划。如果把离开这座城市与这个行动结合起来,那是再妙不过的了。因此他把这次行动计划和前景再一次审理了一遍,他相信这次行动会万无一失的,只缺勇气了。然而,在他与埃玛一次非常不愉快的谈话结束之后,他有了勇气,也许是在气头上,他决定动手了。他到监工处说明自己下个星期辞职。监工劝他能够留下来,但没有用。他不想流浪,监工就答应为他开一张证明,把他介绍给多家瑞士工厂。
就这样他确定了启程的日子,并决定在启程的前一天晚上突然袭击约翰·罗勒的店铺。他突发奇想,晚上先把自己关在店里面。到了傍晚,他来到了这家商号的门口,口袋里装好证明和旅行护照,寻找进去的地方。忽然,他发现了一个地方,旁边好像没有人,他一下子溜进了敞开着的院子大门,然后再从院子里悄悄躲进了仓库,这仓库和店铺只有一墙之隔。他藏在桶和高高的木箱子之间。夜幕渐渐降临,一天的工作也已接近尾声。快到八点了,仓库里黑了下来。一个小时以后,罗勒先生的儿子离开了店铺,他关上门,上楼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黑暗中,这个窃贼已经足足躲了两个小时,这时他才找到行动的勇气。四周是一片寂静,马路上、广场上也听不见有什么动静。埃米尔蹑手蹑脚地在黑暗中从躲着的地方走出来。这座被废弃的大仓库的安静使他的心一阵紧缩。当他摸到店铺的门口,刚把门闩拉开时,他突然意识到,破门盗窃这可是重大犯罪,是要受到严厉惩处的。然而在店铺里,既好又漂亮的丰富货物完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当他看到柜台里和靠墙的货架上满满的货物时,他的心情变得凝重起来。在一个玻璃柜子里,仔细地排列着几百枝漂亮的雪茄烟、宝塔糖块、环形无花果糕点,还有熏香肠,它们都在快活地看着他,他抵挡不住诱惑,首先至少将一把上好的雪茄塞进了上衣的口袋。
借着自备的小灯笼微弱的光线,他在柜台里找到了钱箱,这是一个简单的木匣子,然而这木匣子锁着。出于谨慎,他随身没有带工具,他从店铺里翻到了榫凿、钳子和螺丝刀。他用它们打开了木匣的锁,并马上打开了它。他借着微弱的光线贪婪地朝里面看,他看到,硬币分门别类地叠在一起,十芬尼归十芬尼,一芬尼归一芬尼,这些硬币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的光。他将面值较大的硬币全部取出来,可惜很少,他估算了一下,最多只有二十马克,他没有想到收获仅此而已,仿佛被人骗了似的。他十分恼火,恨不得放一把火将这房子烧掉。为了此时此刻,他小心翼翼地精心准备,并拿他的自由作赌注,在他的生命中头一次做了上门贼,冒着危险,为来为去竟只是为了这几个可怜的小钱!里面的一堆铜币,他看不上眼,不想动它们,而其他的统统装进了自己的钱袋。他四下里看看还有什么值得拿的东西,这儿令人渴望的东西多的是,但是太大、太重,如果没人帮忙就别想搬动它们。他又有了上当受骗的感觉,失望和委屈涌向心头,他差点没哭起来。他想也没想,又拿了些雪茄,并从桌子上的一大堆存货中偷了几张风景明信片,然后离开了铺子。他胆战心惊地摸黑寻找着穿过仓库通往院子的路,当沉重的院门在他的努力之下不想立即屈服的时候,他又大吃一惊。那门闩插在地上的石头缝里,他绝望地鼓弄着门闩,他深吸一口气,直到门闩拿下,门慢慢地打开。他将就着将门在身后掩上,带着一种奇特的冷静和一丝清醒和担忧,在黑暗中穿过无生气的小巷回到了他睡觉的地方。他躺在那儿,却睡不着,一直到天明。天亮后,他跳将起来,揉了揉眼睛,带着往日神气的神情去同房主告别。作为礼物,房主请他喝了一杯咖啡,并给了他许多祝福的话。然后他将行李挑在肩头,向火车站走去。当这个小城新的一天开始的时候,罗勒的仆役打开店铺的门,发现钱箱已被打开时,埃米尔·科尔布乘火车离开这里已经很远了,一路上他好奇地欣赏着车窗外景色迷人的森林,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