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53/82页)

门口传来的敲门声很轻,敲门的人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门没锁。”梅答道。

弗朗西斯把脸从门缝里伸了进来,一手扶着门。

“我真的能进来吗?”他问道。

“是我请你来的。”梅说道。

他溜进房间,关上门,就好像刚刚躲过了走廊里一个正在追赶他的人。他四处看了看房间,说道:“我喜欢你对这屋子的装修。”

梅笑了。

“我们去我的房间吧。”他说道。

梅本想反对,但她确实想看看弗朗西斯的房间是什么样子的。宿舍区各间房间都有些细微的差别。因为这些房间非常受欢迎而且很实用,因此如今圆环公司的许多员工们都选择在此长期居住。此外,他们还可以对这些房间进行个性化的装修。当梅和弗朗西斯来到弗朗西斯的房间时,梅看到他的房间几乎和自己的房间一模一样。弗朗西斯只是在为数不多的几处加入了自己的风格,最显眼的就是那张他儿时用混凝纸浆制成的面具。这张面具是黄色的,一双大眼睛上戴着一副眼镜,正挂在床的上方。弗朗西斯看见梅正盯着面具看。

“怎么了?”他问道。

“这很奇怪,你不觉得吗?在床头挂一张面具?”

“我睡觉的时候看不见它,”他答道,“你想喝点什么吗?”他打开冰箱,在里面找到了果汁和一种新式的日本米酒,这种米酒装在一个粉色的圆形玻璃容器中。

“这看上去不错,”梅说道,“我房间里没有这个。我房间里的酒装在一个更加普通的瓶子里,也许是另一个牌子的。”

弗朗西斯为他们两人调制了饮料,把两人的杯子都斟得满满的。

“我每天晚上都会喝上几杯,”他说道,“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的脑袋运转慢下来,我才能入睡。你有入睡难的问题吗?”

“我得花一个小时才能入睡。”梅说。

“那么,”弗朗西斯说道,“这饮料可以让一个小时的倒计时缩短为一刻钟。”

他把杯子递给梅。梅往里面看了看。一开始,她觉得每天晚上喝米酒是件非常可怜的事情,但她随即意识到自己明晚也会尝试这么做。

弗朗西斯正看着梅的肚子到手肘之间的某处。

“怎么了?”

“我怎么也忘不了你的腰。”他说道。

“你说什么?”梅答道。她知道这划不来,知道自己和会说这种话的男人在一起肯定划不来。

“不,不!”他赶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的腰漂亮极了。你的腰线,它就像弓箭一样向内侧弯曲,真是太美了。”

随后,他用双手在空气中描画着她腰部的形状,画出两个长长的字母“C”。“我喜欢你既有丰满的臀部和肩部,又有这样的纤腰。”他微笑着直直地盯着梅的眼睛,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是多么直白,或者他对此根本就不在乎。

“我猜我该谢谢你。”梅说。

“那真的是一句赞美,”他说道,“你腰部的曲线看起来就好像天生是为了让某人将双手放在那里而造出来的一样。”他模仿着将自己的双手放在她腰上的动作。

梅站了起来,轻轻地抿了一小口手中的酒,在考虑自己是否应该马上逃走。但是弗朗西斯刚才的话确实是赞美。他只是对她说了一句不合时宜、笨拙不当却非常直接的赞美,她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忘记这句赞美,而且他的话已经让她的心跳变得有些不平稳了。

“你想看点什么吗?”弗朗西斯问道。

梅耸了耸肩,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弗朗西斯在各种选项中切换着。事实上,他们可以收看现存的所有电影和电视节目。他们花了五分钟浏览各种节目,但很快就试图找到类似的、更好的其他节目。

“你听说过汉斯·威利斯推出的新玩意儿吗?”弗朗西斯问道。

梅已经决定留在这里了,她意识到和弗朗西斯在一起让她自我感觉良好。她在这里拥有一种权力,她喜欢这种权力。“没有。他是谁?”

“他大概算得上是一位住宅区音乐家吧。上周他录制了一整场音乐会。”

“这东西问世了吗?”

“还没有,但是如果它能够从圆环公司的员工这里得到不错的评价,他们可能会试着发售它。让我看看我能不能找到它。”

他播放了那段音乐,那是首典雅的钢琴曲,听起来像是一场雨的伊始。梅站起来关掉了房间里的灯,仅仅让显示屏继续发出灰色的冷光,这让弗朗西斯仿佛笼罩在了幽灵般的光线中。

梅注意到桌上有一本厚厚的皮质笔记本,把它拿起来,问道:“这是什么?我的房间里没有这个。”

“哦,那是我的。一本相册,里面只是照片而已。”

“比如家庭照片?”梅说完就想起了弗朗西斯复杂的身世,“抱歉,我知道我不该那么说的。”

“没关系,”他说道,“你也可以说是家庭照片。其中一些是我的兄弟姐妹的照片。但是它们中的大多数都是我和我寄养家庭的照片。你想看看吗?”

“你把这相册放在圆环公司?”

他从梅手中拿过相册,坐在了床上:“不,我通常把它放在家里,但是我今天把它带过来了。你想看看吗?大多数照片都很令人沮丧。”

这时,弗朗西斯已经打开了相册。梅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一页一页地翻着。她瞥见了弗朗西斯在一间笼罩着琥珀色光线的朴素的客厅里拍的照片,还有他在厨房中拍的照片,偶尔还有几张他在游乐园里拍的照片。他在翻看到一张照片时停下了动作,在这张照片中,弗朗西斯坐在一块滑板上,戴着一副巨大的眼镜向镜头张望。

“那眼镜一定是母亲的,”他说道,“瞧瞧那镜框。”他用手摸了摸那圆形的镜片,“那是一款女士戴的眼镜,对吧?”

“我想是的。”梅盯着弗朗西斯年幼时的脸说道。那时的他有着同样坦率的表情、同样高耸的鼻梁和同样丰满的下嘴唇。梅感到自己的眼睛里渐渐涌出了眼泪。

“我不记得那副眼镜了,”他说道,“我不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我能想象的唯一原因是我通常佩戴的那副眼镜坏了,而这副是她的,她让我戴着她的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