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4/51页)

就在梅目睹这一切的时候,她看见一个人的身影(或者说是轮廓)出现在水族箱玻璃的另一侧,就在水族馆远处墙壁旁。那人的身体只是一团阴影,看不清面孔,但就在这时,从水族馆上部射下的光线反射在正绕着圈的鲨鱼的皮肤上,照亮了那个人的脸。

那人是卡尔顿。

梅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到卡尔顿了,自从她变“透明”以来,他从未联系过梅。在这段时间里,安妮先后去了阿姆斯特丹、中国、日本和日内瓦,因此她暂时没有时间关注卡尔顿的事。不过,安妮和梅偶尔会追踪一下有关卡尔顿的消息。对于这个身份不明的男人,她们是否应该感到担心呢?

不过那时卡尔顿已经消失得无迹可寻了。

此刻,他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梅。

梅想大声喊他的名字,但又担心起来。他到底是谁?如果自己喊他的名字或者用摄像机拍他会不会产生不良影响?他会不会逃走?梅刚刚目睹鲨鱼消化海龟的过程,尚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此刻她发不出声音,也没有力气呼喊卡尔顿的名字。于是,她就那样盯着卡尔顿,卡尔顿也盯着她。梅突然想到如果她能够用身上的摄像头捕捉到卡尔顿的身影,她或许能够把这段视频给安妮看,最终或许能够弄清楚卡尔顿的真实身份。但是,当她看向右手腕的屏幕时,上面只出现了一个漆黑的身影,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也许她的摄像机正对着另一个方向,因此拍不到他。梅试图根据手腕上的画面来调整镜头追踪卡尔顿,但他向后退到了阴影里。

与此同时,乔治娅还在喋喋不休地谈论着那条鲨鱼以及她们刚才目睹的那一切,而梅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现在,乔治娅正站在梯子的顶端向梅挥手,希望梅已经拍摄完了,因为她再没有什么可以喂给鲨鱼吃的了——表演结束了。

“那么好的。”梅说道,她终于有机会离开这里去追寻卡尔顿了。她谢过乔治娅后便和她道了别,然后迅速地穿过水族馆昏暗的走廊。

她瞥见卡尔顿的轮廓走出远处的一扇门,于是加快了脚步,同时小心地避免抖动镜头,也没有呼喊卡尔顿的名字。卡尔顿经过的那扇门通往新闻编辑部,梅接下来去那里参观似乎也合情合理。“让我们来看看新闻编辑部里的人在干什么。”梅说道,她虽然还要走二十来步才能到达那里,但是她知道阅览室里的人一定都知道她正赶往那里。此外,她还知道安装在走廊里和阅览室门上方的“视觉革命”摄像头一定已经拍摄到了那个人的画面,因此她迟早都会知道刚才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卡尔顿。每个人在圆环公司里的一举一动都至少会被一个摄像头捕捉到,事实上,通常会有三个摄像头从不同角度拍摄人们的行动,因此只需要几分钟时间,人们就可以用电脑重现某个人的举动。

当她走向新闻编辑部的大门时,梅想起了卡尔顿把手放在她身上的触感。她仿佛感到他的双手正向她身下伸去,正在进入梅的身体。她仿佛听见了他的低语,尝到了他那像湿润的新鲜水果一般的味道。假如她真的找到他了,她又能怎么做呢?她不能把他带去卫生间。她能那么做吗?也许她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她打开了新闻编辑部的门。这间宽敞的房间是贝利仿照老式的报社装修的,里面设有一百个小隔间,到处都安装着字幕跑马灯和钟表,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部复古的模拟电话机,电话机上的数字下方有一排白色按钮,不规律地闪着光。房间里还有老式的打印机、传真机、电传设备和凸版印刷机。当然,所有这些装修布置都只是为了展示而已——这里所有的复古机器都是不能使用的。编辑部的新闻编辑们正抬头微笑着看着梅,和她以及她的观众打着招呼。事实上,他们只需借助“视觉革命”就可以完成大多数的新闻报道。目前在全球各地有超过一亿枚摄像头正在工作,他们可以轻易获得这些摄像头拍摄到的画面,因此再也不需要派遣记者去现场进行报道了,那么做既昂贵又危险,更别提它导致的大量碳排放了。

梅在编辑部里穿行,那里的员工纷纷向她挥手致意,他们不知道这是不是一次官方授意的参观。梅一边向他们挥手致意,一边查看着这间房间。她知道自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卡尔顿到哪里去了?她发现编辑部还有一个出口,于是一边点头与那里的员工打着招呼,一边匆匆穿过整间房间,向房间另一头的那扇门走去。她来到门前,打开了门,外面耀眼的阳光刺得她眯起了眼睛。然而,她看见了他。他正在穿越那片巨大的草坪,恰好经过草坪上的一尊新雕塑——那尊雕塑是一位与本国政府持不同政见的中国人创作的,梅记起她应该在不久的某天隆重介绍一下这尊雕塑,甚至就在今天。这时,卡尔顿迅速回了个头,好像想确认梅是否还跟在他身后。两人的目光交汇了,卡尔顿在转身之前脸上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微笑,然后继续快步走过了“五代时期”。

这时,梅的耳机里传来一个声音:“你要去哪儿?”

“抱歉,我哪里都不去。我只是……嗯,这不重要。”

当然,梅有权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毕竟许多观众最希望看到她四处游荡。尽管如此,额外指导部门还是时不时地想确认她的方位。此时,梅正站在室外的阳光下,身边有许多圆环公司员工,她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查看了一下手腕上的屏幕,上面没有显示来电者的身份。她知道打电话的只可能是卡尔顿。

“喂,你好?”她接起了电话。

“我们必须见个面。”卡尔顿说道。

“你说什么?”她问道。

“你的那些观众现在听不见我的声音,他们只能听见你的声音。此时此刻你的那些工程师一定正在纳闷声音输入系统怎么停止工作了。几分钟后他们就会修好它。”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颤抖,“所以,听着,现在正在发生的大多数事情必须停下来。我是认真的。圆环公司马上就要‘完整’了,但是你必须相信我,梅,这对于你、我以及全人类都是非常糟糕的。我们什么时候能见面?如果我们不得不在卫生间里见面,我不介意……”

梅的电话突然挂断了。

“抱歉,”她的耳机里传来额外指导部门的声音,“不知怎的声音输入系统出现了问题,我们正在修复它。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