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5/51页)

梅知道自己无法说谎,她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听说过卡尔顿这个人。“某个疯子,”她随机应变道,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骄傲,“他在胡扯着什么世界末日。”

梅查看了一下手腕屏幕,现在已经有人在问刚才发生了什么、那故障又是怎么发生的。最受欢迎的那条极速帖这样写道:圆环公司总部出现了技术问题?那么接下来圣诞老人恐怕要忘记圣诞节了!

“请你一如既往地如实回答他们。”额外指导部门的人对梅说道。

“好吧,我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梅大声说道,“当我弄明白之后,我会告诉大家的。”

事实上,梅正在发抖。她现在仍然站在室外的阳光下,偶尔会对身边发现她的圆环公司同事挥手致意。她知道她的观众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将到哪里去。她不想查看手腕上的屏幕,因为她知道观众肯定很困惑,甚至感到担心。这时,她看见远处似乎正在进行一场撞球比赛,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于是向那球场走去。

她来到球场附近,已经能够看清正在打球的四名球员了。其中两人是圆环公司的员工,另两个人则是从俄罗斯来的参观者。她向他们挥了挥手,说道:“正如你们所知,在圆环公司,我们不总是在玩耍,有时也需要工作;我们面前的这队人正是如此。我不想打扰他们,但是我敢肯定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涉及问题的解决方案和复杂的算法,他们的研究最终会改进我们提供给你的产品和服务。现在,让我们沉浸其中。”

这样,梅就能够获得几分钟的思考时间。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摄像头的镜头对准这类事物——一场球赛、一个展示或者一次演讲,在观众观看这些活动的同时,她能有机会思考其他的问题。她查看了一下右手腕屏幕上的画面,看见她此时有432028位观众。这个数字在正常范围之内,而且现在没有什么急需回复的评论,于是,她给了自己三分钟自由思考的时间,三分钟后她就得继续展示了。她知道自己正处在三到四枚室外“视觉革命”摄像头的拍摄范围内,于是在摆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后才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她最近获得的一项新技能——在脑袋一片混乱的情况下让外表显得平静甚至愉悦。她想打电话给安妮,但是她不能那么做。她想拥有卡尔顿,她想和他单独在一起,她想和他再回到那间卫生间,坐在他身上,感受着他进入自己的身体。但是他不是这里的正当员工,他是某种间谍、某种无政府主义者或者末日预言者。他刚才警告梅说圆环公司的“完整”会带来危险,他究竟有何用意呢?梅甚至不知道“完整”意味着什么。其实,没有人知道。“智者们”也仅仅是在最近才开始暗示这一概念。有一天,公司园区各处出现了许多新瓷砖,上面写着晦涩难懂的句子:思考“完整”、使圆环完整、圆环必须完整,这些口号确实如“智者们”所愿,激起了人们的好奇心。然而,没有一个人知道它到底意味着什么,而“智者们”也没有提供解答。

梅查看了一下时间。她看撞球比赛已经看了九十秒钟,她这个姿势最多只能再保持一两分钟了。她的职责真的要求她如实汇报刚才的那通电话吗?到底有没有人听见卡尔顿的那番话?倘若真的有人听见了,该怎么办呢?万一这是一个测验,目的就是为了考验她是否会汇报一通捣乱电话呢?也许这就是“完整”的一部分内容——用类似的测验来检验她的忠诚度,消灭任何可能阻碍公司实现“完整”的人和事?哦,见鬼,她想道。她想和安妮谈谈,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们会给她提供有用的建议,但是他们的家也已经装满了“视觉革命”摄像头,变得透明了(这是公司为她父亲提供免费治疗对他们提出的条件)。也许她能够去父母家在家里的卫生间里和他们见面?这也行不通。事实上,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收到他们的消息了。此前,他们告诉她他们遇到了技术问题,将会在问题解决后重新联系她,他们还告诉她他们爱她。然而,在过去的四十八小时内,他们始终没有回复她的任何一条信息。而在这四十八小时内,她也没有查看她父母家中的摄像头画面。她必须查看一下他们的摄像头画面,她把这条记在心里。也许她可以给他们打电话?这样,她既可以确认他们是否一切安好,又可以在通话过程中暗示她需要和他们谈一件非常令她不安的私事?

不,不。她的这些想法都太疯狂了。她只是无意中接到了一个男人打来的电话,而她现在已经知道这个男人是个疯子。哦,真见鬼,她默默诅咒道,同时希望没人能猜出她混乱的心事。她很享受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她喜欢像这样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展现在大家面前,并且成为向观众传递信息的纽带和向导,但同时,她肩上的责任以及心里多余的好奇心拖累了她。一方面,她拥有无限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她对无数事物一无所知。每当她被夹在这两个极端当中动弹不得的时候,只有一个地方能让她感到安心。

下午一点四十四分,梅走进了“文艺复兴”大楼,她看见头顶的那尊缓慢旋转的考尔德雕塑作品,觉得它仿佛正在向自己打着招呼。她乘坐电梯上了四楼。仅仅是在这栋大楼中穿行,就让她冷静了下来。她沿着架空的走道往下走,大楼的中庭就在下方,这让她感到分外平静。这里是客户体验部门,是她的家,在这里她无所不知。

他们让梅继续在客户体验部门每周工作至少几小时,一开始,梅觉得挺惊讶。虽然她的确在客户体验部门工作得很愉快,但是现在她既然已经透明化了,似乎理应远远地离开那里。为此,贝利解答了梅的困惑:“这正是我们的用意所在——第一,这样能使你与你在这里所做的基础工作保持联系;第二,我认为你的关注者和观众如果看到你继续做着这项重要的工作会感到非常欣喜的,因为这是一项非常感人的谦逊的举动,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吗?”

梅立刻意识到自己所拥有的影响力——她即刻成了最引人注意的三位圆环公司成员中的一位,并且决心轻松淡然地发挥这种影响力。于是,她每周都会抽出时间回到自己原来的团队中,回到自己原来的办公桌前,而客户体验部门的同事一直将她的办公桌保留在那里。当然,那里也发生了一些变化,现在她的办公桌上共有九个显示屏,客户体验部门也鼓励员工对客户进行更加深入的探究,更加广泛深远地与客户互动。不过,就本质而言,那里的工作并没有改变,梅发现自己很喜欢那里的工作节奏,也极其熟悉,那里的工作内容,以至于她几乎能在工作的同时思考其他问题,因此每当她感到压力巨大或者麻烦重重的时候,她总是想回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