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3/7页)

那天晚上,艾米利奥明白了拥有一个长期渴望的女人的重要性。在那个令人难以忘记的夜晚,他最隐秘的灵魂经历了两次转变。那再次驱使他去追寻安吉丽娜的可悲惯性已经消失了,但同时消失的,还有混合着喜悦和悲伤的那种热情。这个男人心满意足,但满足之外,他什么也没有感受到。他所拥有的,是他憎恨的女人,而不是他深爱的女人。哦,这个骗子!虽然她尽力掩饰,但他还是感受到了,这不是她第一次或第二次和男人睡在一起。但这并不值得他生气,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但是,对她的占有也同时意味着,他再也没有权利评论这个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他的女人。“我再也不用做梦了。”离开她家时他想到。他回头看她,苍白的月光照亮她的脸庞,他静静地想:“或许我不应该再来了。”但是,他没做决定。他为什么要做决定呢?整件事儿,根本就无足轻重。

她和他一起走到临街大门处。他不好意思表现出很冷的样子,她也就没发现他很冷。他想赶快和她约定第二天晚上的见面,但她不得不拒绝了,因为她一整天都很忙,她要在德路易吉女士家工作到晚上。最后,他们还是约定了第二天见面,但有个条件——“不能在我家,”安吉丽娜说,她的脸因为愤怒突然变红了,“你把我想成什么了?要是被我爸爸看到了,我会死的。”艾米利奥承诺下次约会时,他来找房间。他明天会给她便条,告诉她地址。

拥有她的身体,就真的拥有了一切吗?她还是像之前那样恬不知耻地撒谎,他找不到让自己从中解脱的方式。她给了他最后一个吻,让他对他们的关系格外小心点,尤其是不要跟巴利乱说。她重视自己的名声。

那天晚上,艾米利奥马上就把一切都告诉了巴利。他是故意的,这是他对付安吉丽娜谎言的最好方式。他根本不在乎她所谓的秘密,他觉得那些所谓的秘密不过是为了骗他,而不是骗别人。但他还是很得意自己知道了这些秘密,他紧锁的眉头一下都松开了。

巴利像个给人看病的医生,坐在那儿静静听着。“你真的被治愈了,这还得归功于我。”

艾米利奥突然有了进一步吐露秘密的渴望,他说安吉丽娜的行为如何让他生气,她居然还想让他以为,她把自己奉献给沃尔皮尼,是因为他的缘故。然而,他的语气里又立马充满了温暖。“甚至到现在她还在想着骗我。她还是以前那个老样子,我真是太心痛了。以后还能不能见她都无所谓了。”

巴利一眼看穿了他,他说:“你也和以前一样。你说的话里,没有一个字带着冷漠。”艾米利奥竭力否认这种说法,但巴利并不相信,“你犯了个大错,很严重的错误,你不该再次见她。”

那天晚上,艾米利奥有很多机会向自己证明巴利是对的。他清醒地知道自己的愤怒,他知道自己需要马上采取行动来应对自己的愤怒。他无法再欺骗自己,他也无法告诉自己,这种愤怒产生于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对可憎的事物的震惊。他太了解那种心情了。在伞匠事件和他拥有安吉丽娜之前,他就是那种心境。现在,他又处于这种状态了。他的青春又回来了!而这次,他不再想谋杀,他乐意在羞愧和痛苦中毁灭自己。

现在,他所承受的痛苦更多,因为他良心上的负担又增加了,再次和那个女人纠缠在一起的悔恨,以及自己的生活可能会再次被她破坏的担心。但事实上,如果不是她死皮赖脸地缠着他,折磨他,吸干他血管里仅有的血液,又怎么能解释她把自己和沃尔皮尼的事全都怪罪在他身上的那种残酷呢?在内心深处,他对安吉丽娜的挂念一直被两种矛盾牵绊着:一种是他的官能(光是在床上,他对她的渴望被再次激起),另一种是因怨恨而产生的愤怒。

而那种愤怒,却让他做了最愉快的梦。早上醒来,他那种情感上的不安,已经平复了下来,剩下的,只是他对自己命运的焦虑。他没有睡着,他躺在自己的身体里,清醒着,这种状态让他失去了对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他觉得自己生病了,病得很重,病得没有希望,安吉丽娜过去照料他。在她的脸上,他看到了医院护士的脸上才有的那种庄严而甜蜜的自我奉献。他知道她在屋里来回走动,每次她走近,他就会感到一种新鲜感,她用那双凉爽的手抚摸他发热的眉毛,或是轻轻地亲吻他的眼睛和额头,轻得几乎察觉不到。安吉丽娜会那样亲吻他吗?他重重地在床上翻了个身,一下子醒了过来。如果那梦是真的,他会觉得自己真的拥有她了。几个小时前,他还觉得自己已经丧失了做梦的能力。噢,他的朝气当然是回来了!那朝气像过去那样强而有力地跃过他的血管,磨灭了他老年的心智做出的任何决定。

他早早地起床出门了。他不能等,他必须马上见到安吉丽娜。他要赶快见到安吉丽娜,他迫不及待想要拥抱她,但他不会说太多话。他不会再次屈尊于她,他不会让他们的关系再次建立在错误的基础之上。他不可能因为对安吉丽娜的占有,就明白所有真相。但是那没有被美梦和甜言蜜语所美化的占有,本身就是纯洁又残忍的真相。

安吉丽娜的个性非常固执,她不愿听这些话。她穿得整整齐齐,准备出门。她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她不想让自己的家庭名誉受损。

而且,他也注意到一些事情,这些事情让他觉得自己应该改变原有的计划。他注意到她那好奇又审视的眼神,她在审视他的爱是不是因为占有而减少或增加。她暴露了自己最坦率的那一面,毫无疑问,她认识那种反感和自己上过床的男人。但是,他可以向她证明自己不是那种男人。他对自己实行禁欲,满足于她给的吻——靠那些吻他就可以活得很久。但是,那些吻很快就不能满足他了,他再次在她耳边低语着他深爱她时学到的温柔话语:安吉!安吉!

巴利给了艾米利奥一个地址,那儿的房子出租,用于某种特殊用途。艾米利奥告诉安吉丽娜怎么找那所房子。她让他详细地描述一下那座房子和房间的具体位置,这样她就不会找错。这让艾米利奥有点尴尬,因为他自己都没见过那座房子。他一直忙着吻她,都没空看看周围。现在,他独自一人走在街上,惊讶地发现,唯有现在他有机会去找找那座房子。是的,唯有现在!一直以来,他都被安吉丽娜掌控着方向。

他马上就出发了。房东叫巴腊喜,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看着就令人厌恶。在她那脏兮兮的衣服下,隐约可见突出的胸部轮廓,那是她松弛衰老的年纪里唯一残存的青春的痕迹;头上几根稀疏的卷发,头发的空隙之间可以看到她红色而油腻的皮肤。她礼貌地接待了他,立马同意租给他一个房间。她还说她的房子只租给她熟悉的人——所以当然要租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