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甲虫(第6/10页)

幸运的是箱盖只由两根插销闩住。当我们拉动插销之时,热望使我们浑身发抖,气喘吁吁。转眼之间,一箱难以估量其价值的珍宝闪现在我们眼前。由于两盏提灯的灯光照进坑里,箱里混作一堆的金币珠宝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一时间晃得我们眼花缭乱。

我不敢自称能描述我看见那箱财宝时的心情。当然,那会儿主要的心情就是惊诧。勒格朗好像是被兴奋耗尽了精力,老半天不说一句话。丘辟特一时间面如死灰,当然,这是说黑人的脸所能灰到的程度。他似乎被惊呆了,或者说吓坏了。过了一会儿他在坑底双膝跪下,把两条胳膊深深地插入那箱财宝,并久久地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在享受一次奢侈的沐浴。最后他深深叹了口气,好像是自言自语地大声说道:“这全亏那只金虫子!那好看的金虫子!那可怜的金虫子!那被我用粗话诅咒的小虫子!你难道不害臊,你这个黑鬼?回答我呀!”

最后我不得不提醒这主仆二人最好是搬走那些财宝。天越来越晚,我们应该尽力在天亮前将箱子里的每一件宝物都搬回家去。当时很难说该如何搬那口箱子,想办法就花去了我们好多时间,因为当时我们3人都那么慌乱无措。最后,我们将箱子里的东西拿出三分之二,才勉强把箱子弄出了土坑。我们把拿出的财宝藏在荆棘丛中,让那条狗留在那里守护,丘辟特还严厉地对狗叮咛了一番,要它在我们返回之前不许找任何借口擅自离开,也不许开口汪汪乱叫。随后我们就抬起箱子匆匆回家。我们平安抵达小屋时已是凌晨1点,而且大家都筋疲力尽。像我们那样疲乏不堪,要马上再接着干活儿已超越常人的能力。于是我们休息到两点并吃过晚饭,这才赶快又出发进山,这一次我们带上了3只刚巧在小屋找出的结实的口袋。将近4点我们又到达坑边,把剩下的财宝尽量平均地分装进三只口袋,也顾不得填上那个土坑,我们又上路匆匆回家。当我们再次把财宝放进小屋时,东边的树梢上刚刚露出最初的几抹曙光。

这下我们是彻底累垮了,但当时那股兴奋劲儿却不容我们安睡。在辗转不安地睡了三四个小时之后,我们就好像是事先商量过似的一道起床,开始清点我们的宝库。

那口箱子装得满满的,我们花了整整一天和一个大半夜才把那些金器珠宝清点完毕。那些东西装得毫无规矩条理,所有的钱币珠宝都乱七八糟混作一堆。经过一番细心的分门别类,我们发现我们所拥有的财产比开始想象的还要多。单是钱币的价值就超过了45万美元,我们是尽可能精确地按当时的兑换率来估计其价值的。

钱币中没一块银币。全部是年代久远而且五花八门的金币,有法国的、西班牙的和德国的古币,有少量英国的几尼,还有一些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金币。有几枚又大又沉的金币表面差不多被磨光,我们怎么也辨认不出当初所铸的字迹图案。钱币中没有一块美国铸币。箱里珠宝的价值更是难以估量。其中有110颗钻石,有些很大很纯,而且没一颗不大;有18块璀璨夺目的红宝石;有310块绿宝石,都很美丽;有21块蓝宝石,外加1块蛋白石。这些宝石全都被拆离了镶嵌物,胡乱地散装在箱子里。而那些我们从其他金器中分拣出来的镶嵌物看上去全都被榔头砸扁,似乎是为了防止被人认出。除了这些之外,箱里还有大量纯金装饰品,有将近200只分量很重的戒指和耳环,有30根华丽珍贵的金链(如果我没记错数的话),有83个又大又重的金十字架,有5个极其贵重的金香炉,有1只硕大的金制酒钵,上面雕有精美的葡萄叶和诸酒神图案,此外还有两把镶饰得非常精致的剑柄和其他许多我已记不起来的小物件。这些金器的重量超过了150公斤,而我还没有把179只上等金表计算在内,其中有3只每只都值得上500美元。它们大多数都很古老,作为计时器已没有价值,表内的机件多少都受到腐蚀,但它们全都有昂贵的金壳并镶饰有精美的珠宝。

那天晚上我们估计整箱宝物价值150万美元,到后来卖掉珠宝首饰时(有几件我们留着自用),我们才发现我们是大大低估了那箱财宝的价值。

当我们终于把财宝清点完毕,当那种紧张兴奋稍稍平息了几分,勒格朗见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谜中之谜的谜底,便开始详详细细地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记得我让你看我画的甲虫图的那天晚上,”他说,“你也记得当你坚持说我画得像个骷髅时我十分恼火。你开始那么说时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但后来我转念想到了甲虫背上那3个奇特的黑点,于是暗自承认你的说法还算言之有理。可你对我绘画技艺的嘲笑仍然令我激怒,因为我通常被人认为是名出色的画家,所以,当你把那块羊皮纸递还给我的时候,我气呼呼要把它揉成一团扔进火里。”

“你是想说那张纸片吧。”我说。

“不!它看起来很像普通纸片,开始我也以为它是张纸片,但当我在上面画图时,我马上就发现它是一块极薄的羊皮。它很脏,这你还记得。对啦,当我正要把它揉成一团时,我的眼光落在了你看过的那幅草图上,而你可以想象我当时有多惊讶,我似乎看见在我先前画出甲虫的位置实实在在是一个骷髅的图形。我一时间惊得回不过神来。我知道我刚才所画的与眼前所见的在细节上迥然不同,尽管两者的轮廓大致相像。随即我取了支蜡烛,坐在屋子的另一头更加仔细地看那块羊皮纸。在我把它翻过来时,我在背面上看见了我画出的草图,和我先前画它时完全一样。

“我当时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惊奇,我为两个图形的轮廓完全一样而感到惊奇,为这个事实中奇妙的巧合而感到惊奇。我惊奇自己竟然不知道在羊皮纸的另一边、在自己画的甲虫图背面有一幅骷髅图。我惊奇那个骷髅不仅轮廓与我画的甲虫一样,而且大小也完全相同。我是说这种巧合之奇妙曾一度使我完全惊呆。这是人们碰到这类巧合时的通常结果。脑子拼命想要理出一个头绪,找出一种因果关系,而一旦不能如愿以偿,就会出现暂时的呆滞。然而,当我从这种呆滞中回过神来之时,我渐渐感知到一种甚至比那个巧合更令我吃惊的醒悟。我开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记起,在我画那只甲虫的时候,羊皮纸上并没有其他图案。我最终完全确信了这一点,因为我记得我当时为了找一块干净地方下笔,曾把羊皮纸的正反两面都翻过。如果那上面画有骷髅,我当然不可能不注意到。这儿的确有一个我当时觉得不可能解开的谜;不过,即便是在那最初的一刻,我们昨晚的冒险所昭然揭示的那个真相似乎也像萤光一样在我心灵最幽深隐秘之处隐隐闪烁。我立刻起身小心地放好了那块羊皮纸,留待我一个人时再去进一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