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甲虫(第7/10页)

“待你离去和丘辟特熟睡之后,我开始对这件事进行更有条不紊的审视。首先我回顾了这块羊皮纸落到我手中的经过。

“我们发现甲虫的地方是在大陆海岸与这座岛相对偏东约1英里处,而且离涨潮水位线只有很短一段距离。

“当我抓住甲虫时它狠狠地咬了我一口,这使我不得不把它扔掉。丘辟特出于他习惯性的谨慎,见那只甲虫朝他飞去,便四下张望,想在身边找一片树叶之类的东西来捉那虫子。就在那个时候,他的目光和我的目光一道落在了这块羊皮纸上,当时我还以为是张普通纸片。它一半埋在沙里,一角朝上翘着。就在找到羊皮纸的附近,我注意到了一堆船体残骸,看上去像是大船上的一条救生艇。那堆残骸在那儿似乎已有很久很久,因为船骨的轮廓都几乎难以看出。

“后来丘辟特拾起了那块羊皮纸,把那只甲虫包在里面一齐交给我。不久之后我们就掉头回家,而在回家的路上碰见了G中尉。我让他看那虫子,他求我把虫子借给他带回要塞去看。我刚一答应,他就把虫子揣进了他的背心口袋,而没有再包上那块羊皮纸,因为在他看虫子那会儿羊皮纸一直捏在我手中。他也许是害怕我改变主意,认为最好还是马上把那意外收获抓牢再说,你知道他对与博物学有关的一切是多么热衷。我肯定就是在那个时候不知不觉地把那块羊皮纸放进了我自己的口袋。

“你还记得当我走到桌旁想画出那只甲虫时,我发现桌上通常放纸的位置没有纸。我拉开抽屉找了找,也没找到。于是我搜寻自己的口袋,想找出一封旧信,这时我的手摸到了那块羊皮纸。我把羊皮纸到手的经过讲得这么详细,因为这些细节给我留下了特别深的印象。

“当然,你会认为我是胡思乱想,但我当时已经理出了一种关系。我已经把一根大链条的两个链环连接起来。当时海边上停着条小船,离小船不远处有张上面画着骷髅的羊皮纸,而那不是一张普通纸片。你自然会问‘关系在哪儿?’我的问答是,颅骨或说骷髅是众所周知的海盗标志。海盗船在作战时都要升起骷髅旗。

“我已经说过那是块羊皮纸,而不是普通纸。羊皮纸耐久,几乎可以永远保存。记载无关紧要的小事人们很少会用羊皮纸,因为一般的写写画画用普通纸反而更加适合。我所想到的这一点向我暗示了那个骷髅具有某种意义,某种关联。我也没有忽略那块羊皮纸的形状。尽管它的一角由于某种原因被损,但仍然可以看出它本来是长方形的。实际上人们正是用这样的羊皮纸来记录备忘之事,记录一些需要长期记忆并小心保存的事情。”

“可是,”我插话道,“你说你画那只甲虫时羊皮纸上并没有那个骷髅。那你怎么能把小船和骷髅扯在一起呢?因为按照你自己的说法,那个骷髅肯定应该是在你画完甲虫之后才被画上去的(上帝才知道是怎么画的,谁画的)。”

“啊,整个奥秘的关键就在于此,不过我解决这关键的一点相对说来并没费多大力气。我的思路笃定无误,那就只能得出一个结果。譬如,我当时是这样来推论的:我画那只甲虫时羊皮纸上并没有那个骷髅。我画好之后就把羊皮纸递给了你,并且在你把它还给我之前我一直在仔细地观察你。所以,你并没有画那个骷髅,而且当时也没有别人能画。那么,羊皮纸上出现骷髅非人力所致。然而骷髅的出现是一个事实。

“当思路走到这一步,我就努力去回想并且清清楚楚地回想起了在那一段时间内所发生的每一件枝末小事。那天天气很冷(真是难得的幸事!),壁炉里烧着旺旺的火。我因为走热了而坐到了桌旁。然而你却早拖了把椅子坐在炉边。我刚把那方羊皮纸交到你手上,而你正要仔细看时,我那条叫沃尔夫的纽芬兰犬进屋并扑到你肩上。你当时用左手抚摸它然后将它撵开,而你拿着羊皮纸的右手则懒洋洋地垂到了你双膝之间,靠近了炉火。我一度曾以为火苗点着了纸片,并正要开口警告你,可你没等我开口就将其缩回,而且认认真真看了起来。当我把这些细节斟酌一番之后,我再也不怀疑我在羊皮纸上看见的那个骷髅是由于受热而显现出来的。你知道有一种化学药剂,自古以来就存在那种东西,用它可以在普通纸和皮纸上书写,而写的字迹只有经过火烤才会显露。人们有时将钴蓝釉置于王水中加热浸提,然后用4倍于浸提物之重量的水加以稀释,这样便得到一种绿色溶剂。将钴熔渣溶于硝酸钠溶液,便得到一种红色溶剂。这类书写剂冷却之后,经过或长或短的一段时间颜色就会消失,但若再次加热,颜色又会重新显露。

“于是我非常小心地细看那个骷髅。它外侧的边缘(靠羊皮纸边最近的边缘)比其他部分清楚得多。这显然是因为热力不足或不匀的缘故。我马上燃起火,把羊皮纸的每个部分都烤到炽热的程度。开始的唯一效果就是加深了骷髅图暗淡的线条,但随着实验的继续,羊皮纸上与骷髅所在位置成对角线相对的那个角上显露出一个图形;我开始还以为那是只山羊,但细看后我确信要画的是只小山羊。”

“哈!哈!”我说,“我虽然没有权利笑话你,毕竟150万美元是一件不容取笑的正经事,但你不会为你那条链条找出第三个链环,你不可能在你的海盗和一只山羊之间发现任何特殊联系。你知道,海盗与山羊风马牛不相及;它们只与农业有关。”

“可我已经说过那图形不是山羊。”

“啊,那么说是小山羊,这差不多也一样。”

“差不多,但并非完全一样。”勒格朗说,“你也许听说过一个叫基德船长的人。我当时马上就把那个动物图形视为一种含义双关或者有象征意义的签名[53]。我说是签名,因为它在羊皮纸上的位置给了我这种暗示。与它成对角线相对的那个骷髅也同样具有图章或戳记的意味。但使我恼火的是除此之外别的什么也没有,没有我所想象的契约文件内容,没有供我理清脉络的正文。”

“我想你是期望在那个印记和签名之间找出一封信。”

“正是想找诸如此类的东西。事实上,我当时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预感,觉得有一笔财富即将落入我手中。我现在也难以说清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说到底,那也许仅仅是一种强烈的欲望,而不是一种真正的信念。可你知道吗,丘辟特关于纯金甲虫的那些蠢话对我的想象力施加了极大的影响。然后就是那一连串的意外和巧合,那么异乎寻常的意外和巧合。你注意到了吗,所有的一切居然都发生在同一天内,这是一个多么纯粹的巧合!而那一天偏巧又是一年中冷得应该或者可以烧火取暖的唯一一天,若没有那炉火,若不是那条狗恰好不早不晚地在那一刻进屋,那我也许永远也不知道有那个骷髅,因而也永远不会得到这笔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