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罗热疑案[66]《莫格街凶杀案》续篇(第12/12页)
“说到这儿我们有必要来看一看那个黑皮肤的他为何一直不见踪影。让我们认真注意那人的皮肤是非常黑,能被车夫瓦朗斯和德吕克太太同时作为唯一特征记住,这绝不会是一般的皮肤黝黑。可为什么这个人不见踪影?他难道也被那伙人杀害?若是那样,为何又只见那位遇害姑娘的痕迹?若两人都遇害,那当然应该是在同一地点。可他的尸体上哪儿去了?凶手很可能会把两具尸体按同一方法处理。但我们也可以说那人还活着,只是害怕被指控谋杀而不敢露面。他这种担心现在可以被视为理所当然(只是在事后的现在),因为已有人证明曾看见他和玛丽在一起,但在凶杀刚发生之后这种担心却不合情理。一名无辜者的第一反应应该是马上报案,并协助警方辨认凶手。他应该想到这是上策。他已经被人看见与那姑娘在一起。他是和她一道乘公共渡轮过的塞纳河。甚至一个白痴也能看出,及时报案才是使自己免遭怀疑的最可靠而且也是唯一的途径。我们不可能认为他在那个不幸的星期天晚上完全是清白无辜,对凶杀案一无所知。然而,只有在上述情况下我们才可能想象他既然活着又为何没去报案。
“我们应该以什么方法去探明那个真相呢?只要按上述情况推敲,我们就会发现那些终将使事情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方法。首先让我们对第一次私奔的经过一查到底。让我们弄清那名‘军官’过去的历史、现在的情况,以及凶杀案发生时他的行踪。让我们对寄给《晚报》的那些指控此案系一伙人所为的不同信件进行一番仔细的逐一比较。然后让我们把这些信的风格和笔迹与先前寄给《晨报》那些坚持要归罪于梅奈的信件来一番对照。接下来让我们把这些不同的信件与那名已经查明的军官的手迹相比。让我们反复地询问德吕克太太和她的儿子以及马车夫瓦朗斯,尽力问出那个‘黑皮肤男人’更确切的相貌特征。巧妙的提问不会不从他们口中诱出这方面(或其他方面)的情况,也许连他们自己也以为自己不了解的情况。而最后则让我们去追查那条船,即被驳船管理员于6月23日星期一上午拾到,而又于尸体被发现之前在管理处人员不知并且没有舵轮的情况下被人弄走的那条船。只要适当小心并坚持不懈,我们必然会找到那条船,因为不仅拾到船的驳船管理员认识它,而且它的舵轮在我们手中。一条帆船丢了舵轮,一般人绝不会若无其事,连问也不问。请让我在此插一个问题。管理处并没有刊登过这条船的招领广告。船被拖回驳船管理处就像它后来被人弄走一样并无旁人知晓。可那条船的主人或租用人,怎么可能在没看广告的情况下于星期二一大早就得知星期一拾到的那条船停泊在什么地方呢?除非我们想到那个驳船管理处与海军方面有某种联系,某种使其枝节小事都在对方知晓范围的经常性的个人联系。
“在谈到那位孤独的凶手把尸体拖到河边时,我已经说过些利用一条船的可能性。现在我们得认为玛丽·罗热就是从一条船上给抛进河里的。事情当然应该是这样。把尸体丢在河边浅水中达不到匿尸的目的。死者背部和肩部的奇怪伤痕是与船底肋条摩擦的结果。尸体被发现没缚有重物也可以证实这种看法。如果是从岸上抛尸,尸体上就应该缚有重物。对于没缚重物的原因,我们现在只能假设是由于凶手离岸前忘了在船上带上重物。当他动手推尸体下水之时,他无疑也注意到了自己的疏失,可当时手边又没有补救的办法。他甘愿冒任何风险也不愿再回到那该死的对岸。他可能是抛掉尸体之后就驾船匆匆回城,在某个僻静的码头弃船上岸。可那条船,他会系上吗?他当时也许还惊魂未定,顾不上去系好一条小船。何况把船系在那个码头,他会觉得是留下了对他不利的证据。他当然会希望把所有与他犯罪相关的东西都尽可能地远远抛开。他不仅自己要逃离那个码头,而且也不会容许把船留在那儿。结果他肯定是让那条船顺水漂去。让我们接着这样来设想。第二天上午,那凶手惊恐地得知那条船已经被人拾到,而且就扣在他天天都要去的一个地方,一个也许他的职责使他经常去的地方。到夜里他偷偷弄走那条船,也没敢去讨那个舵轮。此刻这条没舵轮的船会在何处?现在就让它成为我们首先要找的目标。当我们第一眼看见这条小船之际,也就是我们成功曙光显露之时。这条船将以一种快得连我们自己也吃惊的速度,指引我们很快查出在那个不幸的星期日午夜使用过它的人。随后确证会接二连三地出现,凶手终将被我们找到。”
[编者按:鉴于不宜说明但对多数读者都不言而喻的原因,我们在此处冒昧地从作者手稿中删去了讲述迪潘根据获得的一点线索查出凶手的那一部分。本刊认为对删去的部分只须交代两句:预想的结局果然出现。警察局长虽说勉强,但仍然如期履行了他与迪潘爵士协议之条款。下文是坡先生这篇小说的结尾。][89]
读者将会明白,我讲的是巧合,仅此而已。我在上文中对这一话题肯定讲得够多了。我心中并不相信超乎自然。自然是自然,上帝乃上帝,这一点会思想的人都不会否认。创造自然的上帝能随意支配或者改易自然,这一点也是毋庸置疑。我说“随意”,因为这是意志问题,而不是逻辑狂所设想的权力问题。并非上帝不能改易其法则,而是我们在设想一种可能必要的改动时会亵渎上帝。上帝的法则在被创造之初就包含了会出现在“未来”的全部偶然。在上帝眼中,一切都是“现在”。
所以我重申,我讲述这些事情仅仅是把它们作为偶然之巧合。此外,读者将会从我的叙述中看到,就已知的命运而言,在不幸的玛丽·塞西莉亚·罗杰斯的命运和一个叫玛丽·罗热的姑娘生命中某一时期的命运之间,一直存在着一条平行线,当人们感觉出这条平行线之不可思议的精确性时,其理性便会感到尴尬。我说这一切将会被看到。但当看到上述时期中的那个玛丽的悲惨遭遇时,当看到包裹着她的那层迷雾被拨开之时,读者千万别猜测我是想暗示那条平行线之伸延,别以为我想暗示采用巴黎追查杀害一名女店员的方法,或采用以任何相似的推理为根据的方法,就可以得到相似的结果。
因为,就这种猜测的后半部分而论,读者应该考虑到,这两个案子中哪怕事实上最细微的一点变化也会改变两件事发展的进程,从而得出许多错误的推论。这很像演算一道算术题,一个本身也许微不足道的错误数字,由于在运算过程中与其他各数相乘,结果会产生出一个与正确得数相去甚远的数字。而就这种猜测的前半部分而论,我们得务必牢记,我曾提到过的那种概率计算法不容许任何延伸那条平行线的念头,它绝对断然地不容许以那条已被人为拉长并被弄得精确无误的平行线来作为其计算比例。这是那些不规则定理中的一条,它表面上似乎迎合完全除开数学之外的思想,可实际上只有数学家才能对它充分了解。例如,最难的事莫过于让一般读者相信,一位赌客掷骰子时连续两次掷出六点的事实就是让注赌他第三次再也掷不出六点的充分理由。这样的打赌提议通常会被有智之士断然拒绝。在他们看来,那已经被掷过的两次点数,那现在已经绝对属于‘过去’的两次点数,似乎并不能影响仅仅还存在于‘未来’的一掷。掷出六点的概率似乎与平时完全一样,就是说它只受骰子可能掷出的其他不同点数的影响。这是一种显得那么清晰明白的见解,所以想驳倒它的试图引起的往往是人们的嘲笑,而不是任何类似尊敬的反应。对这里所讲到的这种谬见,对这种意味着灾祸的谬见,我不能自称能在这有限的篇幅中将其揭穿,而且出于明智也无须揭穿。也许说出下面这句话就已足够:在“理性”纤悉无遗的求真路上所产生的无数谬误中,这种谬见构成其中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