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诺斯与尤拉的对话(第3/3页)
时间已是半夜,而你依然坐在我身边。其他所有的人都离开了那间灵寝。他们已经把我放进棺材。灯光在闪动,我是凭那种单调旋律的颤抖而知道这一点的。但突然之间,那种旋律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微弱,最后终于完全消失。我鼻孔里的香气散尽。物影不再作用于我的视觉。黑暗的压迫自动从我胸上离去。一阵犹如电击般的沉闷的震荡传遍我全身,随后就是触觉的彻底丧失。人们所称之为的官能全部合并为一种唯一的存在意识,一种绵绵无期的持续感。肉体终于被那只可怕的腐朽之手攫住。
但并非所有的知觉都离我而去,因为那种存在意识和持续感也发挥出某种无生气的直觉作用。所以我感觉到肉体上不祥的变化已经开始,而就像做梦者有时意识到有人俯身于他身体上方一样。可爱的尤拉,我也仍然依稀感到你坐在我身边。同样,当第二天中午来临之时,我也并非没有意识到发生的一切,他们怎样把你从我身边拉开,怎样钉上我棺材的棺盖,怎样把我搬进柩车,怎样把我拉到墓地,怎样把我放入墓坑,怎样在我上边盖上厚厚的土,又怎样把我留给黑暗与腐朽,留给虫豸蠹蛆,留给我阴郁而庄重的长眠。
在这儿,在这间没有多少秘密可言的囚室,时间一天天、一周周、一月月地过去;灵魂精确地观测流逝的每分每秒,并毫不费力地记录下时间的周而复始,毫不费力且毫无目的。
一年过去了。存在意识已变得越来越淡薄,在很大程度上被一种纯粹的空间意识所取代。存在之概念与空间概念渐渐合二为一。原来被肉体占据的狭窄空间现在已慢慢变成了肉体本身。最后,就像睡眠者常常经历的那样(只有靠睡眠及其梦境才能想象死亡),最后,就像世间沉睡者有时经历的那样,某道一晃而过的光把他一半唤醒,但仍让他一半还包裹在梦中。我就是那样,在死荫紧紧的包裹之中,来了那道唯一有力量把我唤醒的光,那道永恒的爱之光。人们在我躺于黑暗中的那个坟头挖掘,刨开上面潮湿的泥土,在我发霉的骨骸上放下了尤拉那具棺材。
现在一切又重归虚无。那道朦胧的光已熄灭。那微弱的战栗又恢复平静。许多年已经荏苒流逝。尘土已经归于尘土。虫豸再也找不到食物。存在意识终于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代替一切的、支配并永恒的,是空间和时间的专制。对于那已不存在的,对于那没有形体的,对于那没有思想的,对于那没有知觉的,对于那没有灵魂的(虽然灵魂不含物质成分),对于那全部的虚无,也对于那全部的不朽,坟墓依然是一个家,而腐蚀性的时间依然是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