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罗·阿尔杉茹·奥茹欧巴的民事斗争以及人民如何占领了广场(第3/33页)

他独自一人卷入这场不平等的论战,对手是巴伊亚那个年代的几乎所有媒体。在信寄出去之前,他先在“奇迹之篷”念给朋友们听。曼努埃尔·德·普拉赛德斯激动万分,毛遂自荐去“扇那帮龟孙子的脸”。布迪昂每听到一个论题就点头表示赞同,瓦尔德罗伊尔拍着手,里迪奥·库何面带微笑,塔代乌负责送信。他写了几十封“致编辑部的信”:有几封上了报纸,或者部分或者全部,大部分被丢进了字纸篓,还有两封受到了特殊对待。

第一封信很长,几乎是一篇散文,寄给了一家在打击坎东布雷方面最严酷,也最持久的报社编辑部。依靠沉着的展示与丰富的资料,阿尔杉茹分析了巴西泛灵论的宗教问题,要求给予它们“与天主教或新教一样的自由、尊重与支持,因为非洲—巴西宗教是成千上万公民的信仰与精神食粮,它们的信徒与其他信徒一样值得尊重”。

几天之后,在这份报纸的头版刊登了一篇占据三栏的文章,言辞激烈愤怒,题目也非常严酷:“可怕的企图”。它并没有摘录或者驳斥阿尔杉茹的观点,之所以提到它,是为了“向权力部门、教会组织与全社会说明这些巫师的企图,在寄给编辑部的信里,他们要求,对他们下流的巫术给予同样的尊重,报以同样的支持,将他们置于像基督教一样崇高的精神领域,就像神圣的天主教或者各个教派的新教,尽管我们将后者视为异端,却不能否认加尔文教派或者路德教派的基督教起源”。在讨伐檄文的最后,编辑部向社会重申自己的决心,要更加强烈地“不断打击玛孔巴仪式中可恶的偶像崇拜、野蛮的鼓掌跺脚,它不仅伤害了巴伊亚人的感情,还污染了他们的耳朵”。

第二封信则交给了一家新兴报纸,这家报纸崇尚自由主义,旨在吸引读者。在这封信中,阿尔杉茹回应了奥斯瓦尔德·冯特斯老师在保守党报纸上所写的一篇题目是《大声疾呼》的尖酸刻薄的文章。这位精神科教师呼吁精英阶层与权力机构提高警惕,在他看来,国家的未来正面临着严重威胁:在巴伊亚州的高等学府,混血儿开始大幅侵占学生名额。“那些本该给传统纯血家庭的孩子预留的位置,越来越多地被有色人种占据了。”他提议采取果断措施:“完全禁止这些有害因素入学。”他以海军为例,在那里,混血儿与黑人不能升任军官,并称赞了外交部隐晦却坚决的做法:“避免精美的外交图景染上污渍。”

佩德罗·阿尔杉茹写信反驳,署名为“一个非常光荣的巴西混血儿”。他的论证严密,引用了几位知名的人类学家(每一个都能为黑人与混血儿的智慧作证),指出了几个著名的混血儿(“其中包括几位巴西驻外大使”),并揭露冯特斯老师的粗野面目。

“冯特斯老师要求大学生拥有纯正血统。好吧,血统纯正的那是赛马。看到我们提到的这位教授穿过耶稣圣殿广场向学校走去,学生们解释说,当冯特斯老师依靠法医学老师的声望与诡计,取得精神科教师的资格时,恰恰重复了一项著名的历史事件:卡里古拉为爱马‘英西塔土斯’拿到了罗马元老院的席位,阿尔格鲁·德·阿拉乌茹教授则为奥斯瓦尔德·冯特斯取得了医学院的教职。也许正因为如此,冯特斯老师才要求医学院血统纯正吧。血统纯正的是赛马,纯正而又高贵。那位教授的血也纯正高贵吗?”

阿尔杉茹惊讶地看到,信的第一部分改写成了这家新报纸的主打文章:论述、引用、句子、段落都完整保留了下来。有关奥斯瓦尔德·冯特斯老师的部分,编辑采用的不多,将纯正血统与马的故事总结为一句简短的评论:“对于这位大学教师的学识,我们并不怀疑,但因为他观点落后,已经成为学生的笑柄。”没有一处地方提到过“一个非常光荣的巴西混血儿”,所有的光荣都落到了报纸身上。这篇文章引起了很大反响。

那一天,阿尔杉茹高兴地看到,学生将这几页报纸钉在了医学院墙上。奥斯瓦尔德·冯特斯老师让他的课程杂役把报纸撕下毁掉。他就像一只发狂的猛兽,失去了面对学生嘲弄时惯有的风趣儒雅与漫不经心。

3

在席尔瓦·维拉亚教授身上,佩德罗·阿尔杉茹学会了细致地分析观点、公式、图表,就像把它们放在显微镜下一样,看到其中最微小的细节,一点一滴,翻来覆去。戈宾诺的生平作品他都烂熟于心——他的那些残忍论断,他在驻巴西使馆的一分一秒:只有全面的了解与确信的知识,才能将盲目的仇恨变成蔑视与厌恶。

就这样,他一天天地跟随着法国大使在帝国宫廷的足迹,看到约瑟夫·亚瑟伯爵先生,或者更确切地说,是“Comte de Gobineau”[3],在圣克里斯托旺宫殿的花园里,跟佩德罗二世陛下讨论文学与科学。正在这时,诺卡·德·洛古奈黛感受到分娩的剧痛,让一个小男孩去找丽塔·阿帕拉耶格,一位颇受欢迎的业余产婆。

1868年,佩德罗·阿尔杉茹出生时,戈宾诺已经五十二岁,距离出版《论人类种族的不平等[4]》已经过去十五个年头。他在花园的树丛中与帝王漫谈,而诺卡则在宫缩与呻吟中,她的思想穿过树林、河流、高山,奔向巴拉圭荒芜的风景,那个地方夺走了她的男人。她的男人本是一个石匠,正是在那里,他的职业变成了杀人与被杀,战争无休无止,返乡毫无希望。他多想要一个儿子,却不能看到他降生。

那个时候,诺卡还不知道安东尼奥·阿尔杉茹班长已经在穿越格兰查科时丧生。他是个有名的石匠大师,应征入伍时,正在为一所小学砌墙。他是在棍棒下强制入伍的志愿兵,甚至没能回家辞行。出发的那天早上,诺卡对他挥手告别。尽管他站在“巴伊亚志愿营”的队伍里,垂头丧气,成了一个没有铁锨的石匠,她却觉得他身穿军装英俊潇洒,手里拿着新职业的工具——武器与死亡。

半个月之前,听到她怀孕的消息,情人高兴得差点疯掉。他马上说要结婚,为了让她开心,简直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你怀孕的时候不要工作,我不允许。洗衣熨烫,诺卡一直工作到生产的那一刻。孩子要出生了,安东尼奥,他把我的肚子都踢破了,丽塔在哪儿呢,怎么还没来?我的安东尼奥又在哪儿呢,他为什么不来?哎,安东尼奥,我的爱人,把一切都丢下吧,抛下你的武器、肩章快点过来,现在等你的是我们两个人,在贫穷与孤寂中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