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罗·阿尔杉茹·奥茹欧巴的民事斗争以及人民如何占领了广场(第4/33页)

他被强拉到战场上,知道很难活着回来。士兵安东尼奥凭借着智慧勇气,完成了杀人的任务,得到了班长的军衔。“他总被选中执行重要任务,是他所在军团的先锋部队。”佩德罗·阿尔杉茹在战争年鉴上读到父亲的信息,估算着为祖国抛洒的鲜血——白人的、黑人的、混血儿的:在生死之中,谁抛洒的鲜血最多?

安东尼奥·阿尔杉茹班长变成了一具腐烂的尸体,成为了秃鹫口中的晚餐。他再也不能见到儿子。为了人生能有好的开端,他的儿子独自降生了,没有产婆从旁协助。就在那一刻,在树荫的清凉中,戈宾诺伯爵先生与国王陛下——一个种族主义理论家与一位无情的十四行诗诗人——正幽默风雅地聊着天,或者更准确地形容:raffinés[5]。

当丽塔·阿帕拉耶格来到诺卡·德·洛古奈黛家里,新生儿已经展现出肺部的力量。这个年逾五十的女人瘦小却又强壮,她把手叉在腰上,大声笑了出来:他是个埃舒,上帝保佑我,只有魔鬼才会不等接生婆就自己出来。他会扬名立万,有一番大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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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变成了班长的石匠身上,佩德罗·阿尔杉茹继承了战争年鉴上记载的机智与勇敢。从诺卡身上,则继承了美貌与固执。她的确固执,独自一人将儿子抚养长大,给他提供住所、食物,让他上学。她不要别人资助,不接受男人帮忙,因为别人她都不喜欢。尽管有许多男人围着她转,对她献殷勤,但她却不会再付出真爱,也不会逢场作戏。在艰难的生活中,在母亲的陪伴下,小男孩却学会了不屈不挠,勇往直前。

在这充实忙碌的十年里,阿尔杉茹多次想到她:她去世时还很年轻。那时候,在贫穷的滋养下,天花在城市的街道胡同生了根,开出死亡的花朵。真是一场大丰收,该死的天花收获颇丰,甚至到富裕人家征收死者。诺卡·德·洛古奈黛是第一批倒下的,从来没有这样的奥姆鲁。伤疤带走了诺卡的力量,脓疮变成了血泊,她的优雅也消失了。每当感觉到懈怠,阿尔杉茹就会想到妈妈:她从早到晚从事着繁重的工作,将自己关在思念之中,却毫不动摇,坚持奋斗,用脆弱的双臂支撑了儿子的生活。

剩下的东西全靠他自学,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从不缺少友情与支持。诺卡留下的回忆、塔代乌的陪伴、里迪奥的催促、玛耶·巴散的监督、席尔瓦·维拉亚教授的帮助、圣方济各会修道院院长提莫代乌神父的激励,还有好友萨贝拉的协助。

在这些年里,塔代乌既是他的学生、他学习时的伙伴,同时也是他的老师。时至今日,理工学院还保留着对学生塔代乌的记忆:他的十音节诗答卷非常有名;由于对数学的痴迷,他成为了贝尔纳老师最喜爱的学生;他天生具备领导才能,大学五年,无论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支持协约国的游行还是在圣若昂剧院与泼利提阿玛剧院鼓掌喧嚣的夜晚,他都站在学生的最前列。

在语言学习上,阿尔杉茹完全得益于萨贝拉。在同这位贵族的相处中,他的法语、英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焕然一新。他们常常单独练习,对话生动而又亲近。他有一双音乐家的耳朵,说起法语像贵族,说起英语像勋爵。

“佩德罗大师,你天生就是学语言的料。我从没见过学得这么快的。”雷孔加夫的前公主满意地赞叹道。

阿尔杉茹发音或者语法上的错误,从来不需要纠正第二次:他很用心,不会再犯。当佩德罗高声朗读波德莱尔、魏尔伦、兰波的诗行时,老太太就坐在奥地利摇椅上,半闭着眼睛。这些都是萨贝拉最爱的诗人:装帧华丽的诗集包含着旧时的辉煌,诗歌的韵律带来昔日的激情与爱人。萨贝拉叹了口气,阿尔杉茹温柔的声音打动了她,但还是要指出发音上的问题。

“让我告诉你,佩德罗大师,这是个美丽的故事……”

一位遭受亲人猜忌的落魄贵族,在两位干亲家与一个少年身上找到了家的感觉。正因为这样,当猫咪阿尔格鲁·德·阿拉乌茹寿终正寝埋葬在花园里之后,她才没有完全失去依靠。

席尔瓦·维拉亚教授在德语学习上指点了阿尔杉茹。而提莫代乌神父,那位圣方济各会的修道院院长,同时也是玛耶·巴散的好朋友,已经做好给他上课的准备。有许多次,在他的请求下,神父将图书章节、整篇的文章从德语翻译成葡语,最后他也开始对巴西种族问题感兴趣了,尽管他更专注于巴西宗教混合。

席尔瓦·维拉亚教授对他的帮助也很大。读完《巴伊亚民俗生活》,教授就把他调到了自己的教研室,使他离开了不得闲暇的办公室。由于有黑人老助手伊瓦里斯托的热忱服务,教授使阿尔杉茹能够有时间到图书馆、校图书馆、州图书馆、市资料馆去查资料和看书。但他不仅给了他时间,更在阅读上给予他指导,向他推荐作者,使他了解人类学与民族志学方面的最新进展。提莫代乌神父也借给他许多书,其中一些连巴伊亚相关课程的老师都不知道。通过神父,他知道了弗朗茨·博厄斯[6],成为了或许是第一个研究他的巴西人。

关于里迪奥·库何该说什么呢?干亲家,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他的孪生兄弟,有多少次,他勒紧裤腰带借钱给他——为什么说得这么委婉?——是送钱给他,让他有足够的钱从里约甚至欧洲订书?整箱的新铅字,花大价钱彻底整修的印刷机,都是为了什么?都是为了佩德罗·阿尔杉茹的新书。

“我的干亲家,你什么都想知道,已经知道得还不够吗?还不能开始写书吗?”

看到干亲家这么着急,佩德罗·阿尔杉茹笑了。

“我知道得还很少,我甚至觉得,看书越多,就更需要阅读学习。”

在那漫长的十年里,佩德罗·阿尔杉茹读完了能在巴伊亚见到的每一本人类学、民族志学与社会学著作,不仅如此,他还把每一分钱都凑起来,不仅他的钱还有别人的钱,用于购买其他地方的书。有一次,玛耶·巴散打开桑构的保险柜,补足了购买《巴西之旅[7]》所需的钱。这本书出自斯皮克斯与马齐乌斯[8]之手,一个刚刚在主教堂广场落脚的书商发现了他,这个书商就是意大利人邦凡提。

阿尔杉茹大师学习过的书籍中,即使只列一部分出来,也足够冗长乏味。但是有些细节值得记录下来,看他如何将愤怒转变成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