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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罗德将比尔·波登的下一部片子《白色口水》三页传单递过去,里面夹着一张一百马克的钞票。“告诉他,我们千里迢迢从好莱坞赶来,寻找拍摄场地,”哈罗德说,“告诉他,那座老城堡是理想的鬼片外景地。”
玛利亚·陈翻译过去。老人看了看传单和钱,然后若无其事地递回来,又用德语说了一大段话。
“他说什么?”哈罗德问。
“他同意那座城堡是绝佳的恐怖片拍摄场所。”玛利亚·陈说,“还说那里确实闹鬼。他觉得那里不需要更多的鬼了。他叫我们回去,以免困在这里。还祝我们日安。”
“让他去死吧。”哈罗德笑着对两个男人说。
“Vielen Dank für Ihre Hilfe【83】。”玛利亚·陈说。
“Bitte sehr【84】。”老人说。
“不客气【85】。”持枪的年轻人说。
哈罗德驾驶宝马沿着长长的小道往回走,在一条乡间公路往西转,行驶了半英里,然后将车停在一道铁丝网前十五英尺的浅雪地里。他从后备箱里取出剪铁丝网的剪子,剪了四道口子。他抬起穿皮靴的脚踢开铁丝。从公路上看不到口子,因为被树挡住了,而且基本没有车经过。哈罗德回到车中,将登山靴换成了脚趾部分十分滑稽的越野滑雪靴,让玛利亚·陈帮他穿上雪橇。
哈罗德滑过两次雪,都是在太阳谷进行的越野滑雪,其中一次是和迪诺·德·劳伦蒂斯【86】的侄女,以及安·玛格丽特【87】,他对这两次滑雪经历并无好感。
玛利亚·陈将手提包留在车中,把勃朗宁手枪插在灯芯绒裤的腰带里,用毛衣盖好,在羽绒背心的口袋里放了一个备用弹匣,将一副小望远镜挂在脖子上,然后带头钻进了铁丝网上的口子。哈罗德笨拙地滑着雪橇跟在后面。
头一英里,他跌倒了两次,然后一边骂娘一边挣扎着站起来。玛利亚·陈微笑着看着他。四周一片安静,只听得到雪橇滑雪的刷刷声、哈罗德沉重的喘息声,以及偶尔的松鼠吱吱声。他们滑了两英里,玛利亚·陈停下来,查看了指南针和地形图。
“有一条小河。”她说,“我们可以从下面的独木桥过河。然后再走一公里,就会看到开阔地中的宅邸了。”她指着森林中林木密集的一部分。
还有三个橄榄球场的距离,哈罗德上气不接下气地想。他记得那个年轻人拿的猎枪,勃朗宁手枪与其相比简直不堪一击。在他的脑海中,詹森、鲁哈和威利的其他众多奴仆正端着乌兹冲锋枪和Mac-10冲锋枪在森林里等他们。哈罗德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自己紧张得要命。去死吧,他想。他已经不辞辛苦来到这个地方,在确认威利是否还活着之前他绝不会离开。“走吧。”他说。玛利亚·陈点点头,将地图揣进口袋,优雅地带头滑走了。
宅邸前有两具尸体。
哈罗德和玛利亚·陈在一排稀疏的云杉树后挤成一团,轮流拿望远镜观察尸体。凭肉眼从五十码开外很难分辨雪地里的两堆黑色物体是什么——可能是被丢弃的衣物——但透过望远镜可以看见苍白的面颊和扭曲的四肢。对熟睡的人来说,那种扭曲的角度会带来极大的痛苦。但那两个人并没有熟睡。
哈罗德凝神细看。两个男人。穿着深色外套,戴着皮手套。其中一人的软呢帽掉在六英尺外的雪地里。两具尸体周围的雪地上血迹斑斑。一串脚印伴随着滴滴血痕通往古老宅邸的法式大门。东边三十码外,雪地上有两条平行的压痕,一串前往或离开宅邸的足迹,还有一圈粉末状的雪脊,仿佛是一个大排风扇朝地下吹出来似的。直升机来过,哈罗德想。
没有汽车、雪地车或雪橇的痕迹。连接车道和宅邸之间的小路不过是一条林间缝隙。从这儿看不到那座木屋和木桥。
眼前的宅邸比通常的大房子宏伟,但同真正的城堡还相去甚远。给人的感觉是,它最早只有一个威严的中央大厅,然后通过一代代的扩建,增加了楼层和侧翼。石头的颜色和窗户的大小不一,但整体呈现出阴暗的效果:黑石头、小窗户、窄门,光秃秃的枝丫在厚墙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哈罗德觉得这里比威利在贝沙湾的拉丁风格别墅更符合威利的性格。
“现在怎么办?”玛利亚·陈低声问。
“闭嘴。”哈罗德说,举起望远镜再次观察那两具尸体。它们相距不远。其中一具尸体的脸朝着另一侧,几乎被雪掩埋了。哈罗德只看到黑色的短发在风中微颤。但另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却翻着白眼,望着屋外的长青植物,仿佛在等待哈罗德的到来。
哈罗德猜他们没死多久。尸体还没有被鸟和野兽啄食。
“我们走吧,托尼。”
“给我闭嘴。”哈罗德放下望远镜,细细思量。从这个位置,他们看不到宅邸的另一侧。在靠近宅邸之前,他们最好待在树林里,滑雪橇绕着宅邸侦察一圈。哈罗德眯眼观察门前的一大片空地。空地四周都散布着树。返回森林再小心翼翼地绕到另一侧去可能花费一个小时甚至更久。乌云蔽日,寒风乍起。天空飘起了小雪。刚才摔跤残留在身上的雪融化了,浸透了哈罗德的牛仔裤,他的双腿因为过量运动而隐隐作痛。尽管还不到正午,昏暗的天光却让人觉得现在已经是黄昏了。
“我们走吧,托尼。”玛利亚·陈的声音中既没有哀求也没有恐惧,只有平静的执着。
“给我枪。”他说。她从腰带中取出枪递给他,他把枪对准阴暗的房子和黑色的尸体。“你过去。”他说,“滑雪橇过去。我在这儿掩护你。我觉得那座该死的房子是空的。”
玛利亚·陈看着他。她黑色的眸子中没有流露出质疑或反抗,只有好奇,就像她今天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快走!”哈罗德吼道,压低了手枪。他不知道如果她拒不从命该怎么办。
玛利亚·陈转过身,用滑雪杖优雅地拨开挡在身前的常青植物,朝宅邸方向滑去。哈罗德弯着腰,离开一直站着的地方,最后在一棵被松树围绕的阔叶树前停下。他举起望远镜。玛利亚·陈已经来到了尸体边。她停下来,将滑雪杖插入雪地,望着房子。她回头朝她离开哈罗德的地方看了眼,然后朝宅邸滑过去,在法式大门前停下,然后右转,绕着宅邸巡视。她消失在了房子右侧——那个角落离车道最近——哈罗德脱掉了雪橇,在树下一块干燥的地方蹲下来。
等了一段无比漫长的时间,她终于从宅邸的另一侧出现了,滑雪回到中央的法式大门,朝哈罗德原先站的地方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