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过去(2000—2003)(第3/5页)
托尼想要过去和她搭话,却被我制止了。我听见姐姐正在用她那低沉的演员腔讲述一次与人调情的经历。“最让人难忘的一次经历是在下东城的一个哥特派对上。”她大声说,“有个穿着皮衣、留着胡子、脑袋上还粘着两个尖角的男人过来跟我搭讪。”
“他说什么了?”她的一个女伴问。
丽兹非常享受这一刻。“他走到离我很近的地方,压着嗓子问:你准备好跟一个魔鬼上床了吗?”她略显放纵的笑声在酒吧里回荡,她的女伴们也跟着笑了。
托尼不停地朝她那儿张望:“她现在总该给我回信了吧?”
后来,我们一起去了白日梦酒吧。姐姐和托尼并排坐在路旁,双脚悬在施普雷河上方。托尼继续和她调情,也确实引起了丽兹的兴趣。她不再只把他当成弟弟的朋友,而终于把他当成了一个男人。她一边漫不经心地朝后仰去,一边打量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她穿了件黑色的衣服,背带掉落在一旁,一头金发披散在肩上,赤裸的双脚交叉在一起。她心情不错,正盘算着托尼究竟是逢场作戏,还是他原本就这么讨人喜欢,或者他也有深沉的、男人的那一面。在托尼面前,姐姐又摆出了那副讽刺而高傲的神情,它背后潜藏着极大的破坏性。一秒,两秒……他终于受不了了,落荒而逃。这种种反复,我都看在眼里。他没有一丝成功的可能。
我则试着和丽兹的几个女伴聊了起来,但感觉并不是很好。后来,当这群人还想转战另一个酒吧时,我提前告辞了。家里一片静寂,这种感觉我多年来再熟悉不过。但我已经渐渐厌倦了这种隐居的生活,厌倦了无力融入生活的自己。我一直在做梦,从未真正醒过。看看你自己,我想,你已经受够了独居的生活了,为什么还拼命想要在这个世界上孑然而立呢?
我打开笔记本电脑,有两封新邮件。马蒂来信说,他的婚礼计划完全掌握在埃莱娜的家人手里,他对此已经无权过问。第二封邮件来自我当年学法律时的一位同学,一看就是群发的,我二话不说就删了它。我又看了一会儿电视,不停地切换频道,正想上床睡觉的时候,又收到一封邮件。发信时间是凌晨两点四十六分。我揉了揉双眼,打开了它:
这些年一直想到你,愿你一切安好。若能与你重逢,我将不胜欣喜。
阿尔瓦
接下来的几周,我都在紧张和喜悦中度过。马蒂隆重的婚礼和他从克罗地亚远道而来的岳父母和妻舅只不过让我略微分了点心。有了这一封邮件,我的过去似乎重新焕发了生气。
阿尔瓦住在瑞士。在多次邮件往来后——她常常好几天不回信——我们约定在位于柏林和瑞士中间的慕尼黑见面。没过多久,我便重新回到了故乡,利用上午的时间去了哥哥家。他跟埃莱娜刚从西班牙度完蜜月回来。
“紧张吗?”刚穿过客厅,马蒂就这样问我。客厅里的新婚贺礼堆得像座小山,有些还未拆封。
“我不敢相信我马上就能和她见面了。”
“她有男朋友了吗?”马蒂一边问,一边瞄准一个亮绿色的包裹。埃莱娜的侄子把他的软气枪落在了这里,我们用它射击贺礼玩。
“我听说,她已经结婚了。”我朝一个红纸包裹的长条状礼盒开了一枪。它晃了一下,里面显然是一套餐具。
“这你都听说了。”哥哥朝着放在客厅抽屉柜上的一个白色小包裹连发三枪。那个包裹摔在地上,裂开了,里面是一个美因茨[23]小人状的厨房挂钟,一看就是廉价货。
马蒂满脸鄙夷地将它捡了起来。“这简直就是一堆破铜烂铁。”他把挂钟放回到抽屉柜上,“怎么还会有人送这种东西?”
“还不是因为你没有真正的朋友。”
“你不也一样。”
“我知道。我要是结婚了,只能请到三个人。你,丽兹,兴许还有托尼。”
“不好意思,只有两个。”哥哥说,“我可没时间。”
“你结婚后变了许多,越变越坏了。”我瞄准美因茨小人,一枪打在两只大眼睛之间的位置。它再次从抽屉柜上落下来,摔碎了。
“阿尔瓦具体住在哪儿啊?”马蒂又朝一个蓝色包裹连续打了几发子弹。
“住在卢塞恩,已经有好几年了。说不定她现在说德语都带瑞士口音了。”
突然,马蒂把枪口指向了我。“要是她真的已经嫁人了,你怎么办?”
“我是这样想的,”我也瞄准了他,“那再正常不过。”
“你不会真的这么想吧?”马蒂冷笑着说,“看得出来,你还抱有希望呢!”
“我不说了。”
“希望只属于傻瓜。”
“绝望也是一样。”
他朝左边努了努下巴。客厅的桌上摆着一份大礼,一个用糖果色彩纸包裹着的硕大花瓶。“数到三?”
“数到三!”
“一,二……三!”
我们同时打完了全部子弹。花瓶晃荡了一阵,最终还是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我们相视而笑,接着又各自转过头去。现在,客厅里已经是一片狼藉了。“收拾一下吧,”马蒂吹了吹软气枪的枪口,“埃莱娜就要回来了。”
我跟阿尔瓦见面的酒吧在格洛肯巴赫区,就在从前阿姨家附近。
我像一个小青年一样紧张,提前十五分钟就到了那儿。我正想走开(千万别让我做第一个到的人……),突然瞥见了坐在门口的那个红发女人。她跷着二郎腿,正聚精会神地研究着菜单。
我盯着阿尔瓦看了好几秒,看着她那高耸的鼻梁、黑框眼镜、微扬的嘴角、丰满的嘴唇,还有性感的锁骨、洁白无瑕的皮肤和修长的身躯。第一眼望去,她是那么成熟,甚至让我觉得有些陌生。变化最大的是她的眼睛,这双大眼睛依旧清澈,但所有的镇定都消失了。就在我思索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注意到了我。
“嗨!”她说。
我怎么可能忘记她的声音呢!一个简短的拥抱后,我已经乐得不行,脸上的肌肉笑得发疼,但我就是停不下来。她坐在有坐垫的长椅上,我坐在凳子上,我们中间就隔着一张小圆桌。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准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