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三章(第4/5页)
他对上帝发誓,到那天早上为止,他都没有意识到他对那个姑娘的感情,没有意识到他的感情像大海一样深沉而广阔。他战栗着,好像是整个世界战栗的总和,他无法抑制的渴望,一想到这件事,他的肠胃就翻江倒海……但是他并不是那种会抓着自己的感情不放的家伙……为什么,该死,当他想到那个姑娘的时候,在这里,那个可怕的营地,在那间带着伦勃朗式阴影的小屋中,当他想到那个姑娘的时候,他告诉自己那是温诺普小姐……
一个男人并不该以这样的方式想起他热烈爱恋着的年轻女人,当他注意到了这种爱恋。他本没有注意。他一直都没有注意,直到那天早上……
然后,这让他解脱出来。毫无疑问,这让他解脱出来。一个女人不能把她的男人,她正式的丈夫,推进第一个出现的姑娘的怀里,还要认为她自己仍然拥有对他的所有权。尤其是,如果就在同一天,他要去法国,因此她会和他分别!这足以令他解脱出来吗?显然是的。
他一把抓过装着掺了水的朗姆酒的杯子,害得杯里的液体有一些都泼到了他的大拇指上。他把整杯都灌下,身体一下就温暖起来……
他到底在做什么,现在?反省这一切是为什么?……真见鬼,他并不是在给自己辩护……至少在关于西尔维娅的事情上,他所做的一切都完全正确。可能对温诺普小姐并不是这样……为什么,如果他,格罗比的克里斯托弗·提金斯,需要为自己辩护,那他是格罗比的克里斯托弗·提金斯,这能代表什么?这是让人难以想象的。
显然,他对七宗罪并不免疫。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人可能撒谎,但是不至于为了陷害邻人而作假证;一个人可能杀人,但不该在没有人挑衅的情况下,或者仅仅为了自身利益这么做;一个人可能把从无信义的苏格兰人手上抢走牛视为偷盗,而这是约克郡人的责任;一个人可能通奸,显然,只要你不会病态地为之大惊小怪。这是君主在士兵中间的初夜权。他本人并没有严重地犯下其中任何一个过错。一个人会保留他这么做的权利,并承担其后果……
但是西尔维娅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她表露了自己的诡计,而他从不知道她是会这么做的人。但是她非常确信,如果她愿意,可以把他重新推回温诺普小姐的怀抱,在他的私人生活中硬插一脚,以一种公然而粗俗的方式。因为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就是在仆人面前丢人现眼!当他在法国的时候,她一直在策划这件事。现在她这么做了,在他自己小队的英国兵面前。但是西尔维娅以前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这是个诡计。什么诡计?他甚至没有尝试着去推测!她不可能希望,他将来还会接纳她回到自己的屋檐下……那么,这是个什么诡计?他不能相信她可以毫无目的地做出如此粗鲁的事情。
她是一匹一流的纯种马。他一直这么认为。而现在,她的所作所为就好像她身上有一匹母马所能具有的全部劣性——马厩的马,因厌倦而出现的劣性。或者看起来是这样。那么,这是因为她在他的马厩里吗?但是,不这样,他到底会如何经营他们俩的生活呢?她一直对他不忠。她对他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不忠,不论是婚前还是婚后。她做这一切都飞扬跋扈,让他没办法谴责她,尽管这对他来说很不舒服。她和那个叫佩罗恩的家伙私奔之后,他还是把她接回了家。她还能要求什么?……他找不到答案。而且这跟他也没有关系!
但是,即便他不去多想这个讨厌的可怜女人的动机,她也是他的继承人的母亲。现在她正满世界宣告她的过错。这个男孩身上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一个在用人面前丢人现眼的母亲,足够毁掉任何一个男孩的人生了……
没办法从西尔维娅现在所做的事情中逃脱。她一开始还只满足于询问,他,提金斯,所在地、身体健康和安全状况之类信息,最近两个月已经用各种信件把将军淹没了。这老家伙,这一段时间以来,非常给提金斯留面子,从来没有对他提过这件事。他可能以为这些信很正常,只是一位妻子焦急地询问她身在前线的丈夫的事情;他认为提金斯给她的信中表达的东西一定很有限,或者她把其中暗含着的某些信息理解成了伤病或极端危险的职务。无论如何,这并不是很令人愉快;女人不应该拿她们男人的生死命运这种事去烦扰上级军官。这事还没完。不过,西尔维娅与坎皮恩及其家人都非常亲密——比他自己还要亲密,尽管坎皮恩是他的教父。但是,显然,她的来信变得越来越糟了。
对提金斯来说,弄清楚她到底写了什么非常困难。他获得信息的来源是列文,而列文太过委婉,从来都不对他说什么直接的话。太委婉、太含蓄地信任提金斯的人格,也被西尔维娅的魅力过分迷惑了。她明显就是故意迷惑那些可怜的参谋官,但是她做得太过火了,无论是她的信,还是她到这个城镇以来所说的话。这很符合她的处事方式:她没有任何护照或者证件就来了,从码头上的木头小屋里那些绅士面前走过,跟佩罗恩说了话——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她非要选这一个!佩罗恩,他刚刚休假回来,拿着国王的派遣令,或者一位参谋军官能取得的别的什么好听的玩意!她很有可能坐了特派火车。到处都是西尔维娅的身影。
列文说,坎皮恩狠狠地训斥了佩罗恩一顿,他从来没有听过任何一个人受到这么可怕的责骂。这对可怜的将军来说也他妈的非常难办,在自己的某位前任麾下军官身上发生过某些事件之后,他就一直非常注意,不让女性接近他的总部。这也确实正是列文充满困扰的生活中的一次灾难,因为将军断然拒绝让他,列文,休假去和德·贝耶小姐结婚,除非他答应让那个年轻女人在仪式之后坐第一班船立刻离开法国。列文当然打算和她一起走,但是那个年轻女人在战争结束之前都不会回到法国。她那一群身份尊贵的亲戚对这件事表示出不同意见。列文为了准备婚礼已经又花了十五万法郎。尽管你并不能把未婚军官的女朋友赶走,但无论如何,已婚军官的妻子一定不能待在法国。
坎皮恩,不管怎么说,给提皮斯送了张气急败坏的纸条。起先,坎皮恩一大早就收到西尔维娅的一封信,信里说她那位公爵二表哥,总是很悲伤的鲁格利,非常不赞成提金斯待在法国。之后,将近下午四点,他又收到一封电报,是西尔维娅自己从勒阿弗尔发来的,上面说她会乘中午的火车赶来。将军因为西尔维娅要来很生气,但是他因为自己的车不能前去迎接西尔维娅几乎同样气愤。不过,法国铁路工人的一次罢工让西尔维娅延误了。坎皮恩差人,在五分钟之内,把他的一番牢骚传达给了提金斯,他确信,提金斯清楚地知道西尔维娅要来。然后他叫列文乘他的车到鲁昂火车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