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5/6页)

珀尔点点头,没说什么,虽然她很想提醒莱克西,临时驾照的持有者必须在拥有正式驾照的成年人陪同下才能开车。莱克西拿钥匙的手指苍白冰冷,一股同情的冲动涌上珀尔心头,她一下子抓住了莱克西的手。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她说。两人一起走进医院大门。

前台的护士粗壮结实,头发是古铜色的,她怀着善意的同情看着两个女孩。这种情况她一定见得多了,珀尔想,惊恐的女孩们跑过来打胎,令她们畏惧的是假如不打胎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你们预约了吗,亲爱的?”女人问,她友好的目光扫视着珀尔和莱克西。

“我预约过,”莱克西说,“八点钟。”

女人敲了几下键盘:“你叫什么?”

莱克西似乎感到羞于启齿,她沉默了一阵子,终于回答:“珀尔·沃伦。”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仿佛报出来的真的是她自己的名字似的。

珀尔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大脑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莱克西避开她的目光。女人看了看电脑,问:“有人开车送你回家吗?”

“有,”莱克西说,她朝珀尔那边歪了歪头,仍旧不敢看珀尔的眼睛,“这是我妹妹,她会开车送我。”

妹妹,珀尔想。她和莱克西长得没有半分相似,没人会相信她——瘦小、卷发——和高挑漂亮的莱克西是姐妹,好比硬要说苏格兰梗和灵缇是同一种狗。女人怀疑地看了她们一眼,但是并没有说什么。

“填一下这张表,”她递给莱克西一摞粉色的表格,“几分钟后就开始。”

当她们终于坐在距离前台最远的椅子上安静地等候时,珀尔向莱克西那边斜了斜身子。

“你竟然用了我的名字。”她咬牙切齿地低声说。

莱克西往椅背上一靠。“我吓傻了,”她说,“给医院打电话预约时,他们问我叫什么,我想起我妈妈认识那里的院长,你知道吧——我爸经常和麦卡洛家的人一起上电视新闻,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是谁,所以我就随口说出我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名字,那就是你。”

珀尔并不买账:“现在他们都会以为打胎的人是我了。”

“不过是个名字而已,”莱克西说,“我才是那个遇到麻烦的人,哪怕他们不知道我的真名。”她做了个深呼吸,却显得更萎靡不振了,珀尔注意到,连她的头发都失去了光泽,无精打采地垂下来,遮住了她的半张脸。“你——你的名字没有那么起眼,他们不会知道你是谁的。”

“噢,看在上帝的份上,”珀尔从莱克西手中夺过表格,“给我吧。”她开始填表,首先填的就是她自己的名字:珀尔·沃伦。

还没填完,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就开了,一个穿白衣的护士走出来。“珀尔?”她查看着手中的文件夹问,“你可以进来了。”

在表格的“紧急联系人”一栏,珀尔潦草地填了她母亲的名字和她们家的电话号码。“给你,”她把表格塞回莱克西手中,“好了。”

莱克西慢慢站起来,神情恍惚,好像在梦游。两个人各扯着表格的一端,珀尔几乎可以肯定,她能够感觉到莱克西沉重的心跳顺着表格下面的木质写字板传递过来。

“祝你好运。”她轻声对莱克西说,莱克西点点头,接过表格。走到门口,她又回过头来,似乎想要确认珀尔还在那里,她的眼神好像在说:“拜托,拜托,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求你一定在这里等着我,等我出来。”珀尔很想上前拉着她的手安慰她,陪她一起进去,仿佛她们真的是同甘共苦的好姐妹。

“祝你好运。”她重复道,这一次提高了声音,莱克西再次点头,跟着护士走进门去。

女儿在医院换上打胎的手术服的时候,理查德森太太按响了乔治·赖特夫妇家的门铃。她驱车三小时,马不停蹄地赶到匹兹堡,一路上都没有去过厕所,但她心中还是留有些许忐忑:我真的要这么做吗?她不完全肯定自己应该对赖特夫妇说什么,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想从他们那里探听到什么信息,但她清楚一点——赖特夫妇是解开“米娅之谜”的关键。她以前曾经为了写报道出过几次差:去哥伦布市了解州里的预算削减计划,到安娜堡采访一位在那里代表俄亥俄大学对战密歇根大学橄榄球队的西克尔高中毕业生。这一次和平时工作出差没什么两样,她告诉自己,目的都是为了客观公正地了解一件事。

赖特家的大门一开,理查德森太太就意识到自己没有找错人:赖特太太看上去和米娅很像,只不过发色淡了一些,而且留的是短发。理查德森太太觉得,再过三十年,米娅的眼睛可能会变得和她母亲的眼睛一样。

“赖特太太?”她说,“我叫埃琳娜·理查德森,是克利夫兰一家报社的记者。”

赖特太太警惕地眯起眼睛:“你有什么事?”

“我要写一篇专题报道,关于青少年运动员的职业生涯,我想和你谈谈你的儿子。”

“沃伦?”赖特太太半惊半疑,“为什么?”

“我在作调查时看到他的名字,”她小心翼翼地说,“有好几篇报道都说,他是几十年来出现的最有前途的青少年跑卫,有成为专业运动员的潜质。”

“有些球探会跑去看他比赛,”赖特太太说,“还说了很多赞扬他的话,在他死后。”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她重新抬起头,怀疑的神色被已经逐渐变得淡漠的自豪感取代,“好吧,进来说话吧。”

理查德森太太对这个进展早有预料,她相信自己可以跟随直觉的引领,主导谈话的方向,从被采访人那里获取想要的信息。这是她多年来练就的本领,就像驱赶一头体形庞大而且不听话的奶牛:在领着奶牛走上正确道路的同时,你还必须让牛产生错觉,以为它才是领路的那一个。出乎她意料的是,赖特夫妇非常容易上钩,几杯咖啡和一碟饼干下肚之后,他们变得非常健谈,几乎是争先恐后地讲起了沃伦的往事。“我的愿望是让他永远活在人们的记忆中。”理查德森太太动之以情地说,然后便抛出一连串的问题,对方滔滔不绝的答复简直让她记都记不过来。

没错,沃伦是橄榄球队的跑卫;没错,他还是冰球队的前锋,他七八岁时就开始打球,讲到这里,赖特夫妇热情地问理查德森太太要不要看沃伦的照片;沃伦天生具有运动才能,他们根本没有训练过他。赖特先生本人并不擅长运动,他更喜欢看比赛,但沃伦不同——他天赋异禀,教练说,假如努力训练,他可以凭借体育特长进入一流大学,假如事故不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