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5/10页)

“跟我来,让这个警察见鬼去吧,我们要在他们的人到达之前把他抓住……”

“不,等一等,”我嚷着。“让我们跟着一个领头的,让我们组织起来。组织起来。我们需要像那个明智的领袖一样的人,你们看过关于他的报道了,事情发生在亚拉巴马州。他意志坚强,能够选择聪明的事去做,不管他自己是怎么想的……”

“是谁?老兄,是谁?”

这就是了,我想,他们在留心听,他们很想听。没有人笑。如果他们笑,那我就没命了!我提了提气。

“那个聪明人,”我说,“你们看过关于他的报道了,当那个从匪群里逃出来的亡命之徒跑到他的学校要求庇护的时候,那个意志坚强、足以做合法的事情、做守法的事情的聪明人,把他交给维护法律和秩序的部队了……”

“哦,”传过来一个响亮的声音,“哦,那么他们就可以对他施加私刑,打屁股了。”

哎哟,天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我的技巧太蹩脚了,完全没达到预期的结果。

“他是一个有见识的领袖,”我嚷着。“他不超越法律的范围。那到底算不算该做的聪明事?”

“对,他确实聪明,”那个人愤怒地嘲笑着。“现在让开路,我们要揍这个警察。”

人们叫着嚷着,而我却以大笑来作答,好像中了魔似的。

“但是那样做不是合乎人情吗?毕竟他要保护自己,因为——”

“他是一个胆小如鼠的告密者!”一个女人尖叫起来,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轻蔑的意味。

“对,你们说得对。他是聪明人,也是个胆小鬼,但是我们怎么样呢?我们要做什么呢?”我嚷着,突然被这个回答弄得激动起来了。“瞧他。”我喊道。

“是,只要看一看他!”一个戴着常礼帽的老头子,好像在教堂里应答传教士那样大声叫出来。

“看一看那一对老夫妻……”

“嗳,普罗沃大嫂和大哥怎么样?”他说。“这真是奇耻大辱!”

“看看他们的财产都被撒在人行道上。看一看雪地里他们的财产吧。先生,您多大年纪了?”我叫着说。

“我八十七岁了,”那位老人说,他的声音低低的,并且带着迷惑不解的神气。

“怎么会那样呢?大声说,好让我们不轻易发怒的兄弟们听见。”

“我八十七岁啦!”

“你们听见他说的话了吧?他八十七岁了。八十七岁,看一看八十七年里他积攒起来的所有财产吧,它们像鸡肠那样撒在雪地里,而我们是一群安分守己的、不轻易发怒的人,在工作日里每天都是逆来顺受地过日子。我们打算做什么?你、我、他会做些什么?该怎么办?我提议做聪明的事情,做守法的事情。看一看这堆废弃的东西吧!难道这两位老人应该生活在这么一堆破烂货当中,难道他们应该被关在一个污秽的房间里?房子很危险,容易失火!那些碟子年代久远,有了裂缝,几把椅子也快要坍塌了。是的,是的,是的!看一看那个老太太,她是某人的母亲,也许是某人的祖母。我们叫她‘大妈’,他们对我们进行掠夺,而且——你们知道,你们记得……看看她的被褥和穿坏了的鞋子。我晓得她是某人的母亲,因为我看见了掉在雪地里的一只旧的吸奶器,我也晓得她是某人的祖母,因为我看见一张上面写着‘亲爱的奶奶’的祝贺卡片……但是我们是守法的……我仔细地看了一只篮子,发现里边有一些骨制品,不是颈骨做的,而是肋骨做的,那是敲打用的骨柝……可见这对老夫妻以前常常跳舞……我明白了——您干什么活儿,大爷?”我问道。

“我是做散工的……”

“……一个做散工的,你们听见他的话了,可是看看他的东西像猪小肠一样在雪地里给撒得到处都是……他所有的劳动到哪里去了?难道他在撒谎吗?”

“浑蛋,没有,他没有撒谎。”

“没有,肯定没有!”

“那么他的劳动到哪里去了呢?瞧一瞧他那些伤感的黑人民歌的旧唱片,和她那些盆栽植物,就知道他们是南方人,他们的每样东西像八十七年来在旋风中回旋的废物那样给扔到外面来了。八十七年,噗!就像一阵风暴那样吹个精光了!看看他们,他们看上去像我的妈妈和爸爸,像我的奶奶和爷爷,我看来像你们,你们看来像我。看看他们,但是记住我们是一群聪明守法的人。当你朝上看着那个站在门口、带着零点四五口径的手枪的警察的时候,要记住这一点。看他佩着烤蓝的手枪,穿着蓝哔叽制服站在那儿。看着他!你们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穿蓝哔叽制服的男人,也不仅仅是一支零点四五口径的手枪,你们看到的是十个警察对我们一个,你们看到的是十支枪,十套暖和的衣服,十只肥大的肚子和一千万名警察。警察,在美国东南部,我们就这样叫!警察!而我们是聪明的,守法的。看看这个手里捧着本翻旧了的《圣经》的老太太。她想要在这里圆满地了结什么呢?她所信仰的宗教已经在她的头脑里扎根了,可是我们都知道宗教适合于心,而不适合于脑袋。‘心地纯洁的人们是有福的,’《圣经》里这样写着。脑袋里可没有关于穷人的东西。她要做什么呢?头脑清楚的人怎么样呢?眼睛明亮,眼光像冰水那么清澈,看得一清二楚,连一句谎话也滑不过去的人又怎么样呢?注意搁在那边的她那口珍品橱,它的抽屉都有裂缝了。得八十七年功夫才能装满这些抽屉,而且装的都是老古董,都是些小摆设,而她却要犯法……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是我们的人,是你们的也是我的,是你们的父母,也是我的父母。他们出了什么事?”

“我来告诉你!”一个大块头嚷道,他满脸怒容,推开人群走出来。“浑蛋,他们被赶出来了,你这个发疯了的王八蛋,让开路!”

“被赶出来了?”我举起手喊着,让这个词从我的喉咙里尖叫出来。“那是一个好字眼,‘被赶出来了!’‘被剥夺了,’八十七年了,剥夺什么呢?他们没有得到什么东西,他们不会得到什么东西,他们从来是一无所有。那么是谁被剥夺了呢?”我咆哮着说,“我们是守法的。那么是谁正在受到剥夺?这能是我们吗?这两个老人在外面的雪地里,可是我们和他们在一起。瞧他们的东西,他们没有地方可以解手,也没有一扇窗户可以探出头去和熟人打招呼,传消息,而我们恰恰和他们在一起。瞧他们没有一个小房间可以祈祷,也没有一条小巷可以唱伤感的黑人民歌!他们正面对着一支枪,我们和他们一起面对着它。他们不需要现世的生活,只需要耶稣。他们只需要耶稣,仅仅是在光秃秃的地板上的十五分钟的祈祷……警察先生,你认为怎么样?我们得到我们的十五分钟的耶稣了吗?你们得到了世界,我们可以有我们的耶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