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3/5页)
“那么他们为什么出来呢?”杰克神经紧张地问,仿佛随时要扑过来。
“因为我们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表达自己的感情,他们可以借此挺一挺腰杆。”
杰克兄弟揉了揉眼睛。“你知道你已经成了一个了不起的理论家了吗?”他说。“你使我大吃一惊。”
“我可不敢当,兄弟,可是促使一个人思考的最好方法是把他孤立起来,”我说。
“对啊,不错;我们的一些杰出思想就是在监狱里产生的。不过,兄弟,你并没有进过监狱,我们雇用你不是要你思考问题。你难道忘了这一点?如果忘了,那么听着:我们雇用你不是要你思考问题。”他慢条斯理地说着,这时我想,喔……喔,是这样,赤裸裸的老一套陈词滥调。终于公开说出来了……
“现在我总算明白我的处境了,”我说,“也知道跟谁——”
“别歪曲我的意思。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委员会负责思考。这对所有人都一样。雇你是让你讲话。”
“对,我是受雇的,这儿一切都是兄弟式的,倒让我忘了自己的地位了。但是如果我希望要表达一个思想,那怎么办?”
“我们提供一切思想。我们有些思想很尖锐。要知道,思想是我们机构的组成部分。只不过要把正确的思想用于正确的场合。”
“假如你们错误地估计了场合呢?”
“万一那样,你就保持沉默。”
“即使我有正确的意见?”
“除了委员会通过的以外,你什么也别说。要么这样:我建议你重复委员会要你说的权威结论。”
“如果我的人民要求我讲话呢?”
“委员会会答复的!”
我瞅了瞅他。烟雾弥漫的房间虽然很热,却是静悄悄的。别人都望着我,模样儿挺怪。我听到有人在往玻璃烟缸里揿烟头,发出的嗤嗤声中似乎有几分紧张。我把椅子往后一推,深深吸了口气,以便克制住自己。我是走在一条险径上,这使我想起了克利夫顿,同时设法排除这一想法。我什么也没说。
突然杰克微微一笑,又摆起了慈父的姿态。
“让我们来处理理论和战略问题,”他说。“我们有经验。我们已经毕了业,你只是一个聪明的刚入学的小学生,不过你已经跳好几级了。可是这几级还是挺重要的,对取得战略知识来说尤其重要。为了取得战略知识,就必须看到全局。眼睛看到的还只是一部分。如果你掌握了长远观点、目前观点和全局观点,可能你就不会低估哈莱姆人民的政治觉悟了。”
我想,难道他看不到我是在告诉他们一些真实情况吗?难道我一成为会员,就体会不到哈莱姆区人民的感情了?
“好吧,”我说。“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兄弟;不过正是在哈莱姆区的政治觉悟这个问题上,我感到我不是一无所知的,那堂课他们可不曾让我跳过不上。我正在说明的这一部分现实是我所了解的。”
“而这恰恰是最成问题的一句话,”托比特说。
“我知道,”我说,一边把大拇指在桌边蹭来蹭去,“你的私人消息来源看法不一样。我说兄弟,历史是在夜里创造的吗?”
“我早就警告过你,”托比特说。
“兄弟,既然我们是兄弟,”我说,“那就实说吧。以后还是多到下面走走。不妨告诉你,今天他们是几星期来第一次听了我们发出的呼吁。我还可以告诉你另一件事:如果我们不在今天打下的基础上继续往前推进,这可能是最后一次……”
“好啊,他终于找到机会预见未来了,”杰克兄弟说。
“有这个可能……虽然我希望不是这样。”
“他与上帝脉脉相通,”托比特说。“黑上帝。”
我盯着他,不禁咧嘴笑了。他的灰眼睛里虹膜宽宽的,下巴颏儿的肌肉一层叠一层。我打中了他的要害,此刻他乱了手脚,正在乱挥乱舞。
“兄弟,我既不跟上帝,也不跟你的老婆脉脉相通,”我对他说。“他们俩我谁都没见过。不过我在这儿的老百姓中间工作过。兄弟,让你的老婆把你带到外面转转,例如轧棉厂啊,理发店啊,小酒馆啊,还有教堂啊,都可以去。对了,星期六可以到美容院去看她们烫头发。那时你听到的将是一个完整的没有记录下来的历史。你不会相信的,可是确实如此。让她在晚上把你带到廉价公寓去,你可以站在地下室外面听听里面在讲些什么。把她往角落里一放,再让她告诉你她记录了些什么话。你会了解到很多人怒火中烧,因为我们没有能领导他们行动起来。我坚信这一点,因为我所依据的是我的亲身体会,我自己看到听到的以及我确实了解的情况。”
“不行,”杰克站起来说。“你所依据的应该是委员会的决定。够了,别再说下去了。委员会会替你作决定的,它从不对群众的错误想法推波助澜,它是一贯如此的。你的纪律性到哪儿去了?”
“我并不反对要遵守纪律。我只是想尽我的力量而已。委员会似乎没有注意到某些方面的现实,而我只是想提起委员会的注意而已。只要来一次示威游行,我们就能——”
“委员会决定反对举行这种示威游行,”杰克兄弟说。“这种方式不再有效了。”
地面仿佛在我脚底下滑走,在大厅暗处的人或物突然都通过我的眼梢被摄进我的知觉。“可是难道没有人看到今天的实况?”我说,“这一切难道是梦?今天出来的群众在什么地方显出是软弱无能的?”
“这些群众只是我们的原料而已,是为了适应我们的纲领而需要加工的各种原料中的一种。”
我环顾桌子四周,摇了摇头。“难怪他们跟我过不去,指责我们背叛了他们……”
蓦地有人动了一下。
“再说一遍,”杰克兄弟踏上一步嚷道。
“是有人说过,我再说一遍:一直到今天下午,他们还翻来覆去地说兄弟会背叛了他们。我只是重复他们讲的话,而这正是克利夫顿为什么会失踪的原因。”
“这是漏洞百出的谎言,”杰克兄弟说。
这时我沉住气瞅着他,心想:如果是这样,是这样……“别说我怎么样怎么样,”我轻声说。“别再说我怎么了,谁也别说了。我只是把我所听到的转告你们。”我把手伸进兜里,把塔普兄弟的那段脚镣套在手腕上。我一个一个地巡视他们,竭力控制住自己,可是又感到难以忍住。我的脑袋在打转,仿佛骑在游乐场的木马上,正在以超音速的速度旋转。杰克望了望我,眼珠子后面表现出一种我从未见到过的兴趣;他探身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