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3页)
“那倒是可能的。说不定我已经看见过他五十次了,可是他的名字,我却毫无印象。一个年轻的庄稼汉,不管他骑马还是步行,是最引不起我的好奇心的。自耕农正是我感到与我无关的那种人。一个地位低一二等而外貌看来还可靠的人可能引起我的兴趣;我可以希望从这个方面或者从另外一个方面给他们家帮点儿忙。不过,一个庄稼汉不可能需要我的帮助,所以在这一层意义上来说,他高于我注意的范围,正如在所有其他各个意义上,他都低于我注意的范围一样。”
“的确如此。哦,说得对!你是不大可能注意他的——可是他对你却的的确确十分熟悉——我的意思是说面熟。”
“他是个非常可敬的青年,这我并不怀疑。我确实知道他非常可敬;既然这样,那就祝愿他一切都顺利吧。你估计他有多大年纪了?”
“今年六月八日,他二十四岁了,而我的生日是二十三日——仅仅相差两个星期多一天!那是多么奇怪啊!”
“才二十四岁。成家未免太早了。他母亲说得完全正确,用不到着急嘛。照他们现在这样,他们的日子似乎过得挺舒适。要是她煞费苦心给他成亲,她或许还会后悔呢。再过六年,要是他能遇上一个跟他门当户对又有一点儿钱的好姑娘,那倒也许是可取的。”
“再过六年!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那他都要三十岁了!”
“嗐,那是绝大多数男人能结得起婚的最小的年龄,他们可不是生来就能独立生活的。依我看,马丁先生还得完全靠自己去挣一份家产呢——眼前手头根本不可能有钱。不管他在父亲去世的时候可能拿到多少钱,不管他可能分到了多少家产,我想那全都像漂在水上一样,全都用来买了牲口什么的了。尽管靠了勤勉,并且如果交上好运的话,他到时候也许会发财致富,但要说目前就已经赚了多少钱,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确实如此。可是他们日子过得挺舒服。他们家里没有男用人——除此以外,他们什么也不缺;马丁太太还谈到,再过一年要雇佣一个小厮呢。”
“我希望,哈丽埃特,不管他在什么时候结婚你都不要陷入困境——我的意思是说,不要跟他的妻子认识——尽管他的几个姐妹受过良好教育,不一定完全不如你的意,但这并不说明他可以娶到值得你注意的人。你的出身已经不幸了,你在同谁交往这方面就应该特别小心。毫无疑问,你是一位绅士的女儿,你一定得尽你最大的力量表明你确有这种身份,否则的话,许多人会贬低你而从中取乐的。”
“对,确实如此——我想是有人会这样。不过,伍德豪斯小姐,我到哈特菲尔德来做客,你待我这么好,我就不担心任何人能拿我怎么样了。”
“你非常了解环境影响的力量,哈丽埃特;可是我要你在良好的社交场合中有一个十分稳固的地位,甚至不要依靠哈特菲尔德或者伍德豪斯小姐。我想看到你永远跟上层人士交往——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最好还是尽可能少交几个离奇古怪的朋友;所以我说,等马丁先生结婚的时候,要是你还在这一带,我希望你别因为跟他的姐妹十分亲密而被引诱得去跟他妻子认识,她很可能只不过是个庄稼人的女儿,没有受过什么教育。”
“的确。对。这倒不是因为我认为马丁先生娶不到什么受过教育、有良好教养的人。不过,我并不想反对你的看法——我确实不希望跟他的妻子认识。我将永远敬重那两位马丁小姐,尤其是伊丽莎白;不跟她们来往将会是很大的遗憾,因为她们跟我一样,也受过良好教育。不过,要是马丁先生娶一个十分愚昧庸俗的女人,那么,只要办得到,我当然还是不去看望她的好。”
在这整个感情起伏的谈话中,爱玛一直注视着她,没有看到令人惊恐的爱情的征兆。这个年轻人是第一个爱慕她的男人,不过她相信没有什么其他的瓜葛,而且,在哈丽埃特方面,不会有什么大困难来阻挠她自己作的好心的安排。
第二天,她们在通向登威尔的大路上溜达,碰到了马丁先生。他在步行,对爱玛毕恭毕敬地看了一眼以后便怀着完全真诚的喜悦看着她的同伴。爱玛有这样一个观察的机会,并不感到遗憾。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她朝前走了不多几步路,马上用她那敏锐的眼光充分看清楚了罗伯特·马丁先生。他仪表非常整洁,看上去好像是个很有头脑的小伙子,可是除此以外,他的相貌就没有什么其他可取之处。拿他同绅士们对比一下,她认为他一定会失去在哈丽埃特心中引起好感的全部因素。哈丽埃特并不是不懂得风度的;她曾经自发地注意到爱玛的父亲那彬彬有礼的风度,并且流露出了惊讶和赞赏。马丁先生看上去似乎连什么叫风度也不懂。
因为不能让伍德豪斯小姐多等,他们只在一起谈了几分钟话;然后哈丽埃特满脸笑容,万分激动地奔到她身边,伍德豪斯小姐希望她很快能冷静下来。
“真想不到,我们会正好碰到他!多奇怪。他说,真巧,他没打伦多尔斯那儿走。他没想到我们会走这条路。他还以为我们大多数的日子都是朝伦多尔斯那儿走的呢。他还没能找到《森林的传奇》。他上次在金斯敦实在太忙,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不过,他明天要再去一次。真奇怪,我们居然正好遇上了!呃,伍德豪斯小姐,他是不是跟你想象的一个样?你觉得他怎么样?你觉得他的长相十分平凡吗?”
“毫无疑问,他的长相确实十分平凡——非常平凡——可是,丝毫没有绅士风度,相比之下,长相平凡也就算不了什么了。我没有权利对他抱多大的期望,我也没有对他抱过多大的期望;可是我可没想到,他居然这样土里土气,完全谈不上什么风度。我承认,我原先还以为他多少有一点绅士风度呢。”
“说真的,”哈丽埃特用克制的声音说,“他不像真正的绅士那样文雅。”
“我想,哈丽埃特,自从你认识我们以来,你一再同一些真正的绅士接触,你自己也一定注意到,马丁先生和他们是不同的。在哈特菲尔德,你已经接触过受过良好教育和教养的优秀人物。在看到了他们以后,如果你能再同马丁先生一起,而看不出他是一个十分低下的人——而且也不觉得奇怪自己以前怎么会以为他是个可人心意的人,那我就感到吃惊了。难道你还没开始有这个感觉吗?你没有这个看法吗?我肯定,你一定注意到了他那笨头笨脑的样子和鲁莽冒失的举止——还有粗野的声音,我站在这儿已经听到了,他声音里丝毫没有抑扬顿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