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10/11页)
皮皮对她感到无比的同情。他站起来,抱住了她,而她并没有反抗。他亲了她的面颊,说:“我宁可死在西西里,也不愿意回来之后看见你这个样子。”她挣开他的臂膀,跑上楼去了。
“很感人,”乔治颇带讥诮地说,“不过你也用不着每个月都对她来上这么一手吧。”他这话略带轻薄。但是他们都知道,萝塞·玛丽耶早就绝经了,而且她每个月可不只发作一次。
唐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女儿而感到不快。“她要是不好起来就会死,”他说,“否则我就把她打发走。”
然后他对皮皮说:“你什么时候可以从西西里回来,我会告诉你的。好好享受后半辈子吧,我们都老了。不过,给布朗克斯招人的时候,要非常小心。这很重要。这些人绝对不能背叛我们,他们得从骨子里遵守缄默规则。不像这个国家生出来的无赖,总想过好日子,却不付出代价。”
第二天,皮皮去了西西里,丹特则被叫到科沃格来过周末。第一天,乔治都让丹特跟萝塞·玛丽耶在一起。他们母子的关爱很是感人,在妈妈面前丹特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他绝不会戴着奇怪的帽子,他带着她在庄园里散步,带她出去吃晚餐。他周到地照顾着她,就像十八世纪殷勤的法国男人。她要是歇斯底里地哭起来,他就把她抱在怀里,她的病一直也没发作。他们两个人说话时一直是窃窃私语,谁也听不见。
晚饭时,丹特帮萝塞·玛丽耶布置席面,把唐的干酪磨碎,一直在厨房陪着她。她做了他最喜欢的菜式:通心粉加花椰菜,以及加了培根和蒜的烤羊排。
唐和丹特之间的无拘无束始终让乔治大惑不解。丹特很周到,他舀出些通心粉和花椰菜放在唐的盘子里,还把唐用来舀碎干酪的那把银制大汤匙卖力地擦了又擦。丹特对老人家开玩笑。“祖父,”他说,“你要是有新牙,我们就用不着磨碎干酪了。现在的牙医太厉害了,他们可以在你下颌骨里边支钢架。简直是个奇迹。”
唐的兴致也很好:“我的牙要跟我一起进棺材,”他说,“再说我太老了,奇迹对我不管用了。上帝干吗要在我这个老古董身上浪费奇迹呢?”
因为儿子的缘故,萝塞·玛丽耶精心打扮了一番,她年轻时的美丽依稀可辨。自己的爸爸和自己的儿子能这么融洽,她感到很高兴。这种感觉驱散了她一直以来的焦虑。
乔治也感到很安心。看到妹妹高兴,他也很高兴。她不再那么让人伤脑筋了,而且厨艺那么好。她不再用谴责的目光盯着他,病也不再发作。
唐和萝塞·玛丽耶各自回房休息之后,乔治把丹特带到了书房。这间房子既没有电视、电话,也无法跟房子里其他任何地方传递消息,而且门也非常厚。屋子里摆了两张黑色真皮沙发,还有黑色皮座椅。屋子里有个威士忌酒柜,还有个小吧台,配了一个小冰箱和一架酒杯。桌子上放了一匣哈瓦那雪茄。不过,这间屋子没有任何窗户,像个小山洞。
丹特的那张脸太狡黠有趣,完全不像这么年轻的人,所以总是让乔治感到不自在。他的眼睛老是闪着过于精明的亮光,而且他的矮小也让乔治很不喜欢。
乔治给两个人都倒了杯酒,点燃了一支哈瓦那雪茄。“感谢老天爷,你总算是没在你妈妈面前戴那些怪帽子,”他说,“说老实话,你到底干吗要戴它呢?”
“我喜欢,”丹特说,“而且可以让你、佩蒂耶舅舅和文森特舅舅注意到我。”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种促狭地笑,“还能让我看起来个子高一些。”这是实话,乔治想,那些帽子确实让他看起来帅气了一点。他那张长得像个雪貂的脸扣上帽子之后确实效果好多了。不戴帽子的话,他的五官很不协调。
“你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应该戴帽子,”乔治说,“让你太容易被认出来了。”
“死人不会说话,”丹特说,“我会杀了所有看见我干活的人。”
“丹特,别顶嘴,”乔治说,“这不聪明,这是给自己找麻烦。家族从来不冒风险。另外,还有一件事。有人觉得你嗜血。”
丹特非常生气,但是突然又面无表情。他放下酒杯,问:“唐知道吗?是他说的吗?”
“唐不知道。”乔治撒了谎。撒谎他是行家。“我也不打算告诉他。他最喜欢你,这种事会让他不舒服的。但是我可告诉你,以后干活不许再戴帽子,也别做无谓的事。如今你是家族的头号铁锤,但是你太享受杀人的过程了。这样很危险,也违背家族的规矩。”
对此丹特似乎充耳不闻。他想了想,再次露出了笑容。“皮皮一定跟你说了。”他温和地说。
“对,”乔治草率地回答,“皮皮是最棒的。让你跟着他,就是为了让你能学到完成任务用什么方法才合适。还有,你知道为什么他是最棒的吗?因为他有心。杀人不是用来找乐子的。”
丹特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大笑,他笑得跌倒在沙发里,又从沙发滚到了地上。乔治阴沉地盯着他,心想他跟他妈妈一样疯疯癫癫。终于,丹特站起身来,灌了一大口酒,极为和颜悦色地说:“也就是说,我没心喽?”
“没错,”乔治,“你是我的侄子,但是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你因为跟两个人吵了起来,就把他们干掉了,也没经过家族同意。唐不想处理你,他甚至都不会训斥你。你还干掉了一个舞女,这个姑娘跟你整整鬼混了一年,你一生气就把她杀了。你给她‘吃了圣餐’,让警察找不到她的尸体——也确实没有——你觉得你他妈的有点小聪明,但是家族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有罪。”
这回丹特一言不发了。他不是害怕,只是在算计。“这些事唐都知道?”
“对,”乔治说,“但他还是最喜欢你。他说过去的就过去吧,你还年轻,以后就懂了。嗜血的事我就不说了,他年纪那么大了。你是他外孙,你妈妈是他女儿。这样太伤他的心。”
丹特又是一阵大笑。“唐也有心。皮皮·德·莱纳也有心,克罗斯也他妈的一副滥好心,我妈妈也有一颗破碎的心。但是我没有心?那你呢,乔治舅舅,你有心吗?”
“当然,”乔治说,“我一直忍受着。”
“也就是说,没心没肺的就他妈只有我一个了?”丹特说,“我爱我妈妈和我的祖父,他们两个却互相憎恨。我长大之后祖父没那么爱我了。你、文尼和佩蒂耶呢?虽然我们流着一样的血,但是你们根本就不喜欢我。这些你当我不知道?但是我还是爱你们大家,可是你们觉得我还不如皮皮·德·莱纳那个混蛋。你们以为我就那么没脑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