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9/11页)
皮皮开始了搜查。在巨额贿赂之下,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突破了证人保护程序的屏障。
巴拉佐一家觉得很安全。他们的身份、出生证明、社保号和结婚证都是新的,还通过整形手术改变了外貌,看上去年轻了十岁。但是他们的体态、举止、声音让他们非常易于辨认,只是他们自己没意识到这一点。
身份容易改变,但是本性难移。一个星期六的晚上,维吉尼奥·巴拉佐和妻子一起到南达科他州的一个小镇赌钱。这里离他们的新家不远,是一家地方联办的小赌坊。回来的路上,皮皮·德·莱纳和丹特·克莱里库齐奥,带着另外六个人拦住了他们。丹特破坏了计划,因为在他勾下霰弹枪的扳机之前,忍不住向两个人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尸体没有被藏起来,也没丢失任何值钱的东西。大家都明白了这是一起报复行动,向全世界传递了一个消息。报纸和电视掀起了轩然大波,警方承诺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这场事件引发的激烈反响,似乎撼动了克莱里库齐奥帝国的根基。
皮皮被迫在西西里躲了两年。丹特成为了家族的头号铁锤。克罗斯成了克莱里库齐奥家族西部的代理人。他拒绝参与处决巴拉佐的行动,这一点被大家注意到了。他不配成为一把真正的铁锤。
皮皮躲去西西里之前,跟唐·克莱里库齐奥和唐的儿子乔治开了最后一次会,共进了欢送晚宴。
“我必须为我的儿子道歉,”皮皮说,“克罗斯太年轻,年轻人都多愁善感。他很喜欢巴拉佐一家。”
“我们都喜欢维吉尼奥,”唐说,“他是我最喜欢的人。”
“那为什么还要杀了他呢?”乔治说,“这得不偿失啊。”
唐·克莱里库齐奥严厉地看着他。“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有了权力,就得令行禁止。巴拉佐犯了非常大的错误。这一点皮皮明白,对吧,皮皮?”
“没错,唐·多梅尼科,”皮皮说,“但是我们都喜欢老方法。我们的孩子不明白。”他顿了顿,“我要感谢你让克罗斯在我离开的时候做你的代理人。他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一点我清楚,”唐说,“我信任他就像信任你一样。他一时畏缩是因为他还太年轻,时间会让他的心肠硬起来的。”
他们一起用餐。饭菜是一个手下的妻子准备的。她本应该给唐准备一碗磨碎的巴马干酪,但是忘记了。为表示尊敬长者,皮皮就起身到厨房,亲自把碗端给了唐。皮皮小心地把干酪磨碎装进碗里,看着唐用一把银制大汤匙插进黄色的干酪,送进嘴里,再从杯里呷一口家酿的葡萄酒。皮皮想:这个男人胃口真好,八十岁高龄,他依旧能够轻易结束别人的性命,吃着味道浓郁的奶酪、喝烈酒。他随口问道:“萝塞·玛丽耶在家吗?我想跟她道别。”
“她又犯病了,”乔治说,“她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出来。还真是谢天谢地,要不然,这顿饭我们甭想吃顺喽。”
“唉,”皮皮说,“我一直以为时间一长她就好了呢。”
“她想得太多了。”唐说,“她太爱她儿子丹特了。是她自己不愿意明白。世界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你是什么就是什么。”
乔治旁敲侧击地说:“皮皮,巴拉佐这次行动完成了,你怎么评价丹特的表现?他的胆量怎么样?”
皮皮耸耸肩,不发一言。唐不满地哼了一声,目光犀利地盯着他。“有话直说,”唐说,“乔治是他的舅舅,我是他的教父。我们流的都是同样的血,允许互相评价。”
皮皮停下刀叉,与唐和乔治对视着。他不无惋惜地说:“丹特太嗜血了。”意思是一个人太过野蛮,完成必要的工作时像野兽一样凶残。这种行为在克莱里库齐奥家族是绝对禁止的。
乔治靠回椅子上,说:“上帝啊!”听到不敬的话,唐不满地瞥了乔治一眼,然后挥挥手,示意皮皮继续。看起来,他并不感到惊讶。
“他是个好学生,”皮皮说,“他有这方面的特质,体力也不错。他动作快,也聪明。但是他太享受这个过程了。他花了很多时间处理巴拉佐一家。开枪打死那个女人之前,他整整说了十分钟的废话。然后又等了五分钟,才朝巴拉佐开枪。这不符合我的习惯,更重要的是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危险,必须争分夺秒。其他的工作他也表现出不必要的残忍。就像过去有人觉得用挂肉的钩子吊死人是什么聪明方法。太详细的我就不说了。”
乔治不悦道:“这都是因为我这个杂种侄子太矮了,他就是个侏儒,就因为这个他才戴那些个狗屁帽子。那些破帽子他到底是从哪儿捡来的?”
唐不愠不火地说:“黑人的帽子哪儿来的,他的就是哪儿来的。我在西西里长大的时候,人人都戴个傻乎乎的帽子。为什么?谁知道?谁在乎?好了,别说废话。我也戴那些傻帽子,也许大家都学我。都是他妈的错,从小就给他灌了一脑子的屁话。她要是再嫁一次就好了。寡妇就跟蜘蛛一个样,就知道胡编乱造。”
乔治激动地说:“但是他干得很漂亮。”
“克罗斯永远也赶不上他。”皮皮的话说得很圆滑,“但是有时候我觉得他跟他妈妈一样疯,”他顿了顿,“有时候连我都怕他。”
唐吃了一大口干酪,又喝了一口酒。“乔治,”他说,“你要教导你的侄子,改改他的毛病。否则的话早晚对我们家族所有人都是个危险。但是别告诉他是我说的。他太年轻,我太老,我不想影响他。”
皮皮和乔治都知道这不是实话。但是他们也知道,如果唐想躲在幕后,那肯定有原因。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楼上传来了脚步声,有人从楼梯上下来了。萝塞·玛丽耶走进了餐厅。
三个人绝望地发现她还在犯病。她的头发乱蓬蓬的,她的妆一塌糊涂,她的衣服也皱皱巴巴。最严重的是,她的嘴一直张着,但是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她不说话,而是靠体态和挥舞的手来表达意思。她的手势快得不可思议,不过还是比说话清楚一些。她恨他们,她要他们死,她要他们的灵魂在地狱之火里永受煎熬。他们吃东西得噎死,喝酒得喝瞎,跟老婆睡觉的时候鸡巴得掉下来。她抄起乔治和皮皮的碟子,“啪”地摔在了地上。
这些都可以容忍。但是若干年前,她第一次发作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对待唐的碟子的。所以他命人制止了她,把她锁在屋子里,又把她送到一家特殊护理中心待了三个月。哪怕是现在,唐也赶紧用盖子把干酪碗盖上。她到处吐痰。但是突然,她好了,她变得十分安静。她对皮皮说:“我是来跟你道别的。祝你死在西西里。”